她说道:“你这样问他,问他是不是要无情抛弃这个即将倾覆的门派,问他是不是一个胆小的不敢直面命运的懦夫,问他敢不敢见我!”
“啊?!”阮白有些傻了。
他好像应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不可以后悔!
看到顾凉手中折射着太阳光辉的短剑,阮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您能不能婉转些?”
“不能。”
回到山巅,站在宝殿的大门前,阮白紧绷着脸把顾凉的话只字未动地告诉纯微。
“她真的这么说?”纯微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烟火气。
“是的。”阮白艰难答道。
“呵呵。”纯微笑了两声,听在阮白耳中,瞬间就让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不自觉地摸了摸小尾指上的储物戒指,阮白心道,师叔啊师叔,我真的是为您牺牲不小,也算对得起您给我的丹药和法器了。
不过,顾凉口中的抛弃门派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下皆知,纯微的道就是乾坤派,抛弃了门派,等同于放弃自己的修行。
掌门人不可能抛弃门派。
阮白这么想着,心里却渐渐地有些不确定,因为纯微沉默了太长太长的时间。
纯微在很认真地思考顾凉提出的质问。
他抛弃了宗门吗?
不,他没有。
身为占星师,纯微早早看到了自己的命格,他知道自己挨不过这一劫。反正都是要死的,与其无作为地陨落,还不如燃烧生命为门派尽了最后一份心。
他是个不敢直面命运的懦夫吗?
不,他不是。
纯微看过太多太多人的命运,命中注定了要有这么一劫,就算是化神真尊也躲不过。他很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既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变得疯疯癫癫,怎能被称作懦夫?
他不敢见顾容素吗?
不,他敢见。
纯微只是不想见顾容素。
单纯的不想。
纯微思考完毕,拿起下一份文书,摊开了细看。
可一个疑惑渐渐在心里滋生――为什么他不想见到顾凉呢?
文书看到一半,疑惑却始终萦绕不去,一遍遍地质问着他,甚至侵占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为什么不想见到顾凉?
不想就是不想,难道还会有原因?
纯微合上文书,想了想又把它翻开,结果仍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疑惑在他心里生了根,就像诅咒般紧紧缠绕着不愿离去。
纯微难得地烦躁了,他把文书随手一扔,望向很小时候便跟随了自己的童子:“阮白,打开传送阵让她上来!”
顾凉很快出现在纯微面前,师徒二人平静地见了礼,话语、神情依旧和往常一样,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阮白悄悄地退了出去,合上门扉后,又将外部的禁制、阵法打开,以免师徒的谈话遭到打断。
宝殿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在阮白离开后,宝殿安静得可以听见两人绵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坐下。”纯微看着顾凉,淡淡命令道。
顾凉摇头,直视着纯微说道:“我不是以您的弟子的身份来见您,我不坐。”
“哦,那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见我?探讨修行的道友?”纯微抬起下颌,看着走近前来的顾凉,很不客气地讽刺道,“我的修为实力超越你太多,你没有资格与我论道。”
顾凉嗤笑一声,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坐着的纯微,这感觉有些,她说道:“我觉得,论道不分修为。”
纯微沉默片刻,抬了抬手:“你说,我给你机会。”
顾凉到底还是在玉案前跪坐下来,她看着纯微,眉宇间浮上了浅浅的讥诮,仿佛纯微不是她师父而是与她同辈的修士:“请问道友,一人即将出门打猎,临行前他变卖家中一切换来银子交给重病的母亲,如此行径可否值得称道?”
纯微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答道:“你说错了,这个人不是出门打猎,而是上山与黑熊决斗,此去则生死不由己,只能看天命。”
顾凉微笑,又问:“此人明知黑熊极度危险,却没有做足对付黑熊的准备,而是赤手空拳地找上黑熊,如此行径是愚蠢还是勇敢?”
纯微的眉头轻轻一跳,沉声答道:“仓促之间,何来充分准备?需知黑熊早已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加上黑熊与人实力相差悬殊,便是准备充分,此人也很难逃过一死。”
顾凉笑意渐浓,她看着纯微,再道:“此人有一女儿,坚信着黑熊并非不可战胜,她要劝说父亲积极猎杀黑熊,而不是变卖家产把银子交给重病老母亲,可父亲对她避而不见,请问何故而不见?是不想,还是不敢?”
纯微静了静,没有回答。
顾凉帮他回答:“何故不见?是不敢!此人不敢面对女儿!他是个懦夫,不相信自己能战胜黑熊,只一心求死,把老母亲、女儿、兄弟姐妹全部抛弃!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他死了,重病的老母亲能坚持三天都是老天开眼!”
纯微说道:“老母亲并不只有他一个儿子!”
顾凉冷笑一声,附和道:“是啊,并不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你知道,只有这个儿子才知道怎样做才能最快地治好老母亲!”
纯微看着顾凉,平静说道:“凡人可以战胜黑熊,可它,不能战胜!容素,你的比喻用错了。”
顾凉说道:“师父,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纯微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