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澈看着顾凉,仿佛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无情绪的笑,很渗人,很令人发冷。
他想,顾凉表现得再平静淡定,她也只是一个年轻的金丹修士。
真的是太年轻了。
顾凉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黑暗,也没有面临过真正的可怕,也没有感悟过真正的绝望,所以她不能理解他的坚持和固执。
卫澈不想多言,他移开目光,望向眼前平静的水面,决定布下欺天神符,强行将天道果从熔炉中取出。
顾凉不能做决定,那么他来。
他的手腕却被顾凉握紧了,她的掌心烫热得惊人,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衣衫,仿佛能传递到他的心里。
“阿澈,”顾凉的眼睛很明亮,她抿着唇,脸上没有平日总能见到的温和,只有固执、坚持和认真。
“我心中只有大道,没有天道果。”顾凉一字一顿的说道,“我道心通明,不管有它没它,都能修行。”
卫澈脸上无感情的笑渐渐收起,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顾凉,沉声质问道:“没有天道果,你凭什么成仙?”
他知道顾凉心中的野望,能看到顾凉现在的坚持,所以他不认同。
顾凉有着生机勃勃的对未来的美好盼望,她是清晨初升的太阳,带着满满的朝气蓬勃和无所畏惧。
顾凉很年轻,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他的心态却已苍老。曾经的轻狂锐气和年少无知,都在无数个等待的日夜消磨得干净。只剩下干枯、腐朽,还有仅剩的一点坚持。
问出这句话后。卫澈也没想着要得到答案,他看顾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随后,卫澈的眼神轻轻掠过她的面容,望向水面上渐渐成型的神符,心意更坚决。
书写神符从不需要什么媒介,只需要心意。
他有心意,谁都不能阻止他写下神符。
顾凉蹙了蹙眉,心里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卫澈坚决不赞成的态度,但她稍微一想。很容易就释然了。
她可以拒绝天道果,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的大局走势,她也是真的处在最好的时代。
卫澈却不然,他的前世是紫薇帝君,是那个最黑暗的年代里沉沦的人,最清楚绝望的滋味,也最难做到将短暂却美好的光明覆灭手中。
他不知道未来,不知道光明即将到来,更不知道天道果只是阳光下一盏小小的灯。
顾凉瞧了一眼笼罩在熔炉肉身外的结界。想着原著中的剧情,温声说道:“阿澈,我不懂得推演天机,也不懂得怎么看到未来。但我知道未来。”
这是她第一次对卫澈坦言自己对未来事的了解,卫澈心念微动,水面上的那道神符却还在继续完成。
“所谓盛极必衰。这片天地的黑暗足够深沉了。”顾凉有些乏味的重复道,“有或没有这枚天道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因为在我眼中,它只是外物。”
顾凉在卫澈跟前坐下。恰好挡在他与潭水之间,对他说道:“见到它是我的机缘,毁了它是我的决定,我能承担这件事的结果。”
卫澈望着眼前态度平和的顾凉,心中不其然的想到那日闹的不愉快和自己对顾凉的亏欠,冷硬的心肠不由得软和了些。
可是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声音反而因此变得更冷,仿佛浸满了寒霜的石头:“你怎么承担?你怎么做到不悔?”
不待顾凉回答,卫澈已打断她未出口的话,盯着她说道:“须知天地之大,有三千大世界,还有无数小世界。神荒之浩瀚,不过天地之间小小一隅,比它更大、更好的大世界数之不尽。”
“这其中无数修士,机缘际遇优于你者,心性悟性好你百倍者,修行条件更甚你无数倍者,比比皆是。他们都没有资格说成仙,你又有什么资格?”
“再者,神荒世界登天路截断,修行者何止万万,修为最高却不过化神后期。不说别人,单就你顾家老祖顾惜雅而言,他连有生之年飞升都不敢期望。你不过乾坤派里众多金丹弟子其中之一,不说飞升,竟敢说成仙?简直狂妄无知!可笑之极!”
卫澈话音落下,便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是说得有些重了。
思量了下,他抬手抚了抚顾凉的脊背,两人的相处就如过去旧时光的重现。
卫澈的声音也缓下来,带着淡淡温情说道:“阿凉,谁都有可能害你,唯独我不会。”
这不是承诺,也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我知。”顾凉接着他的话说道,她垂下眼反思自己,发现卫澈说得虽重,却也没错。
她的确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自大狂妄了,这很不好。
面对杀来的魔将,她有许多种手段能给碧珠留下深刻警告,但她偏偏选择最难也是最快的一种。
若在对战过程中,她在心志上有轻微的放松,结果便是她被无边血海吞没,而非血海被她的天火焚烧蒸发殆尽。
卫澈发觉顾凉的走神,忍不住瞪眼,面色变得更加严厉。
顾凉觉察到卫澈的目光,抬起头坦然的看着他。
两人的距离很近,只有一个手肘,态度却是谁也不让谁,而且一个比一个固执。
无声对峙了好一会儿,顾凉望着卫澈清冷而温和的面容,缓缓说道:“阿澈,天道果真的不重要,我能证明给你看。”
世界本就没有谁不如谁,只有谁不如谁努力。
机缘际遇比不上不要紧,悟性心性比不上也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