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垂着手应了声,走前飞快地抬头看了李流光一眼。李流光挑眉,仆从不好意思地笑笑,规规矩矩地低头退了出去。不过一名好奇的小厮,李流光猜测对方估计是听过他傻子的名头,也便不以为意。
他没放在心上,沈倾墨却是玩味地看了那名仆从一眼,示意身边的人盯住他。一众护卫听话不提,沈倾墨远远看着李流光乘坐的马车,目光晦涩不明。
一直到天色昏暗之际,赛马的一行人才尽兴回来。此时已距代州不远,三皇子吩咐安营。护卫很快找了一处小矮丘,数十顶青毡帐散落周围。篝火燃起,伺候的仆从打水做饭。三皇子等人换过衣服,纷纷聚到篝火前把酒谈笑。晚饭吃的是各自带的食物,还有护卫去附近打的野味。虽然无法同家中相比,但众人都兴致高昂,便是李流光都多啃了一条鸡腿。
他白日有些乏了,就想着早点休息。等到了自家帐篷前,讶然地发现原来的空地处又多了一顶帐篷,近乎同自家的帐篷挤到一处。“这是谁搭的?”李流光忍不住问。
小厮表情古怪,小心翼翼道:“是沈公子派人搭的。”
“沈倾墨?”李流光无奈地叹口气,又不好让沈倾墨挪走,也不能自己挪走,只得忍下多了个邻居的事实。
不知是否担心半夜突然睁开眼,发现沈倾墨坐在床头,李流光晚上怎么都睡不安稳。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阵低沉的马蹄声,下意识翻身将头埋在锦被中。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隔壁帐篷中,沈倾墨全无睡意,淡淡道:“他们来了。”
近身跟着他的几名护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打头的护卫蓦地跪下,祈求道:“公子……”
沈倾墨坐在矮塌上,嘴角噙着古怪的笑意,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拍着腰侧的横刀,似笑非笑,“你在害怕?”
该护卫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卑下害怕的不是回鹘人,而是在回鹘人中无法保护公子。”
他们早几天便收到了远在长安的越王勾搭回鹘,设计要趁着这次祭祖干掉齐王的消息。齐王出门狩猎正好给了回鹘人一个机会,便是没有彭大海,也会有张大海、李大海撺掇着齐王前往代州。原本沈倾墨对此漠不关心,更没打算警告齐王。他们暗中追查也只是为了将事态控制在手中,免得被越王反咬一口。哪想不过一晚,沈倾墨便改变了主意,亲自涉险跟着齐王前来了代州。几名侍卫跪地哀求,现在是全身而退最好的机会。再晚些被回鹘人围了,想要走便不容易了。
沈倾墨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冷笑道:“我要走,你们觉得回鹘人能留得下!”
他有信心无论何时都全身而退,只所以不走却是因为隔壁的李流光。护卫猜不透他的心思,又不敢拿他冒险,恨不能敲晕绑走沈倾墨。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嚎,“回鹘人来了,快跑啊!”
这道声音高亢而充满绝望,近乎传遍了整个营地。李流光瞬间惊醒,胡乱披上外衫,抓着床头摆放的短弩便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整个营地乱糟糟的,霍节匆匆赶来,面色难看至极,“七郎,外面都是回鹘人。”
李流光顾不得想这里怎么会有回鹘人,而值夜的护卫又是怎么回事,直接干脆问:“怎么办?”
霍节沉稳道:“国公府的护卫正在收拾,丁三去看齐王的情况了,等会人齐了咱们就突围,尽快赶回晋阳。”他心中猜测对方应该是冲着三皇子而来,人数不会太多,但都是精兵。安全起见,尽快突围是最好的选择。
“好!”
李流光飞快裹紧衣服,回头却发现沈倾墨的帐篷没有任何动静。莫非睡得太沉?他微微一顿便道:“我去看看。”几步过去一把拉开了帐篷。矮塌上,沈倾墨似睡得正熟,对外面的吵闹没有任何反应。李流光一时没想太多,径直过去一把拉起沈倾墨,“快醒醒,回鹘人来了!”
刚醒的沈倾墨动作迟缓,只垂着头紧盯着李流光抓着他的手。李流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顺手抓起沈倾墨搭在一侧的外衫,吩咐道:“快点穿。你的护卫呢?让他们尽快集合,咱们要突围赶回晋阳。”
他语速飞快,沈倾墨终于回神,却是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离得太近,李流光只觉得沈倾墨眼中似有火苗燃烧,让他有种莫名的心悸。他下意识便要后退,沈倾墨却蓦地笑了。笑容如夏日般璀璨,连昏暗的帐篷似乎都亮了几分。
“你……”
不等李流光说话,沈倾墨已穿好衣服。他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语气从容对李流光道:“别怕,我的护卫是从神策军挑选出来的,对付回鹘人不是问题。”他反手握住李流光的手,走出帐篷第一句便是:“不能回晋阳,我们去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