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温室殿。
天子双手捧起那一捆沉沉的竹简,举过头顶,咬了咬牙,准备用力摔在地上。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将竹简扔在案上,伸手指了指,想破口大骂,又咬住了嘴唇,哭笑不得。
“陛下,怎么了?”严助正好走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吃了一惊,连忙问了一句。
“你看看,你看看。”天子没好气的说道:“那位王叔又上了万言书了。”
严阵一听,也忍不住笑了。那位王叔自然是指淮南王刘安。刘安学问渊博,文章写得好,引经据典,动辄万言。身为天子近臣,严助不仅一次看到刘安的万言书。
严助跪坐在案前,将万言书浏览了一遍,纵使他读书很快,看完这万言书,也用了好大一会儿。掩上竹简,严阵眉头微挑,若有所思。
“怎么样?”天子歪着嘴,斜着眼,有点恶作剧的意思。
“陛下,这也没什么啊,不就是治国当用黄老,清静无为,说过很多遍了,也没什么新意。”严助放慢了语速,目光闪烁。“不过,他说的几件事倒有些道理,比如这梁啸矫诏……”
“你也认为不妥?”天子眯起了眼睛,有些不高兴。
“当然不是。陛下,臣以为,梁啸有担当,敢冒险,还是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孤军深入,安全难以保证。梁啸有一双猿臂,天生神射,勇武非常人能及,调教得当,将来必是一员李将军般的勇将,若是折在西域,岂不可惜?淮南王说他鲁莽,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天子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
“再者。梁啸虽勇,却不读书,不知礼,粗鄙少文。他冲锋陷阵不让人先。可是这出使他国,言语交锋,似乎不是他擅长的。万一失了礼,贻笑于西夷,岂不是有损我华夏威名。从这一点来说。淮南王说他不自量力,也是对的。这样的事,由枚皋去做也许更合适一些。”
天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在一旁侍候的郭舍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咧了咧嘴角。他的幅度并不大,但足以让天子看到。天子眼角一挑,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郭舍人躬着身,尖声尖气的说道:“臣也觉得梁啸太傻。”
“你也说梁啸傻?”天子的口气明显不太对了,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可不是他傻么。出使匈奴已经够危险了,偏偏还不够,要去什么西域。其实以他的身家,比列侯也不差,何必去冒那个险呢。年少多金,衣食无忧,如果能趁着年青,多读点书,学学吟诗作赋,将来前途可期。国家大事。有大臣们操心就是了,他一个小小的郎官凑什么热闹。自己送命也就罢了,连累了陛下名声,可真是该死。”
“且!”天子哈哈一笑。两步迈到郭舍人面前,抬手拍了一下郭舍人的脸。“狗东西,你懂个屁。个个都像淮南王,谁为朝廷做事?吟诗作赋能退得匈奴吗?”
郭舍人乖巧的跪倒在地。“是,臣信口胡言,还请陛下责罚。”说着。得意的瞥了严助一眼。严助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郭舍人虽是宦者,却是天子亲信,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况天子的话里已经透出对他刚才应对的不满,如果再坚持,只怕会惹得天子大怒。
严助后悔莫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对天子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又明知天子对淮南王的万言书不满,一时糊涂,居然附和淮南王的意见,白白得罪了天子,真是蠢到家了。
天子主意已定,烦恼一扫而空。“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严助,你替我去见淮南王,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梁啸为国效力,勇于担当,还是多鼓励为好。究竟该怎么说,你掂量着办吧。”
严助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唯!”
“还有……”天子抬手叫住了准备退下的严助,想了想,又道:“淮南翁主为国分忧,贡献千里镜有功,学问精深,不让须眉,是宗室典范,理当嘉奖,分历阳、阜陵为慎远县,封刘陵为慎远县君。哼哼,朕赏罚分明吧?”
严助唯唯喏喏,不敢多说。
——
庞硕握着刚刚装好的铁刀,眉开眼笑。“我试试?”
梁啸笑道:“当然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布的手艺是真是假。”
老布——铁匠布莱恩特不屑一顾。他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一脸的傲然。
梁啸让人牵来一头黑牛。黑牛看着梁啸,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拼命的挣扎,拉着牵牛的奴隶在草地上滑行。庞硕大步赶上,低喝一声,一刀斩下。
铁刀斩断了牛的颈骨,几乎将整个牛头砍下,只剩下三分之一还挂在上面。鲜血喷涌而出,壮实的黑牛一声不吭,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好刀,好刀啊。”庞硕喜不自胜,连声叫道瞎:“多谢大人,多谢老布。”
“你刀法不行。”老布一点也不见情,老气横秋的说道:“真正的高手,用我打造的刀,一刀能砍断牛的身体,何况是牛头。”
庞硕有些挂不住面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他的刀法不行呢。“怎么不说你的刀还不够锋利?”
“我打造的刀不够锋利?”老布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这有眼无珠的东西,敢说我打造的刀不够锋利?这口刀如果在会用刀,爱惜刀的人手上,别说斩一头牛,就算斩一千头牛都不会损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