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鹤沉思良久,目光看向晏回,他的容貌同少时比起来变化不大,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看着他进入梦乡,脸上不禁现出一抹追忆,低沉嘶哑的声音说:“晏儿,我还记得你曾说过,待你爹爹沉冤昭雪,你便纵游四海,泛舟五湖。”

晏回闻言,紧绷的心略微松弛,一笑:“是呀,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江湖上恣意洒脱总好过朝堂里尔虞我诈。”顿了顿,眼睛看向玄鹤,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他或许可以试着说动他放弃谋反,“玄鹤,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玄鹤的话顿住,注视着晏回的眸光里隐隐闪动着星芒,语锋一转,“晏儿,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你嫌弃我脸上有刀疤,不许我靠近你。”

晏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不由莞尔:“那时我还小。”

玄鹤唇角弯起:“那时你都十岁了,哪里小?直到那时我才后悔,之前为何不连脸上的刀疤一并祛除。”

晏回一笑:“原来玄鹤也有后悔之事。”心中叹息,听师父说,那时玄鹤身负重伤,多次命在旦夕,师父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将他身上的伤彻底治愈,脸上的伤疤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可是玄鹤却执意留下。

此时的气氛难得温馨,玄鹤看向晏回越来越灼亮,薄唇掀动,说出按在心底许久的话语:“我若陪你游历天下,你可愿意?”

晏回微微一愣,玄鹤的面容显得深沉肃穆,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晏回心中一动,他肯放下仇恨?一笑:“晏回自然愿意,不过玄鹤须要放下鬼谷和京城里的一切,没有俗事牵绊才能心无旁骛,玩得畅快。”

玄鹤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的脸庞,清绝温润,那是多少次午夜梦回,萦绕在心头的面容,下定决心一般,慎重说道:“我可以抛开这里的一切,从此陪在你身边。”

晏回怔怔地望着玄鹤,玄鹤的神情里饱含深意,眼睛灼灼生光,晏回瞬间明白话语里的意思,心不由一沉,他可以和他做好兄弟,却不能再进一步,一笑拂过:“玄鹤待晏回深情厚谊,晏回感怀,不过,只怕未来的嫂嫂会吃醋的。”

玄鹤闻言面色陡变,眼中的柔情荡然无存,换之以杀伐之气,嘴唇几乎没有动:“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抬手抚向晏回的脸,指尖从光洁的额,明澈的双眼,挺秀的鼻,一直到饱满的唇,一点一点划过,带着浓浓的眷恋。

晏回只觉得仿佛有一条小蛇在脸上缓缓滑落,冰凉奇痒,想躲开,然而心魂却似被摄住一般,无法操控身体。

“你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玄鹤的声音平直无波,说完,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留恋,收手起身,挺拔孤孑的身影在房间里转瞬消失。

晏回的心情变得复杂,扶着头坐起身,他不明白玄鹤口中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不过直觉他的话里大有深意。

转过天,司空睿像往常一样升坐金銮殿,朝堂上一派平静,似乎从未发生过叛乱一样,两个时辰后,早朝在平和肃穆的气氛里落幕。

不过,退朝时,司空睿却留下了谭鄂,秦之遥和兵部的官员,晏回心中难安,这些都是军机大臣,昨晚皇宫里收到前方军情,今日早朝上,司空睿却没有当着众臣公布。

下朝后,晏回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午门外等秦之遥,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秦之遥出来,晏回沉吟着转身要走,正碰见姜凌手执一本厚厚的册子走到午门前,晏回心思微动,礼部尚书抱恙,半个月后举行的大婚典礼由姜凌负责筹备。

姜凌见晏回看来,秀气的眉毛不由立起来,脸上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晏御史这样看本官,还想打本官的板子?”

晏回并未答言,淡淡看一眼姜凌,抬步欲走。

姜凌见晏回不理睬自己,压在心头的怒火腾地燃起来,这些天他都憋着一口气,自己当众挨了板子,疼不疼的先不说,单说这面子上实在难看,嘲讽道:“本官本以为晏御史有骨气,不肯趋附权贵,哪知晏御史最终还不是去了肃王府,又留在王府里侍了一夜药。”

晏回眉心蹙起,双手交叠,余光忽见秦之遥大步从远处一条宫道上走出来,眼睛不由一亮,不禁向午门前迈了两步。

姜凌见晏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胸中的怒火燃得更旺,抬步挡在晏回面前,愤然质问:“敢问御史大人,本官究竟犯了什么罪?晏御史为何打本官的板子?”

晏回瞥一眼挡在面前气势汹汹的姜凌,着实后悔,上次不该打姜凌二十大板,应该打得他一个月下不来床,看他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晏回冷睨一眼姜凌:“你到现在还不知?看来本官没打错你。”

姜凌闻言气结,一怒之下巴掌抬起来,然而当目光触上晏回羊脂白玉般的脸,手僵在半空中,这么美的脸若是印上掌印,该多可惜。

晏回挑眉,看意思姜凌还想打自己?实在不愿被姜凌纠缠,说道:“仗义执言虽然令人钦佩,但是须要有理有据,有时亲眼看到也不见得为实,更何况是耳朵听到的传闻?身为朝廷命官,更不能道听途说。”

姜凌闻言愣住,眼见朱红色的身影绕过自己,翩然离开视线,猛然醒悟,难道肃王抱病是假?如此说,晏御史就不是侍药一夜,而是——姜凌不敢想下去,脸上变得绯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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