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光影变迁,从明亮刺目,一点点黯淡晦涩。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靠墙的德国大壁钟,发出咯啦咯啦的走秒声。
膝头上的大掌紧紧抓着衣角,一直未松。
他忽又抬起头,看向深棕色嵌西洋描金花纹的大钟,黑色指针如剑刃,割裂雪白表面,画出一副时间的轮回。
还有十五天不到!
若是订了婚,出云大概会立即要求搬进荻宫。做为等同于他正式王妃的身份,出云要求将其他女人逐出这座正殿,完全无可厚非,名正言顺,也合乎典制。
东晁男人正式的妻子,虽然不若亚国大户人家里的正室,可以对男人的妾式丫头有休弃责处的权利,但其尊崇的地位是一生都不可动摇的,就拿亚国若小妾得宠还能掌握家中大权翻身做女主人的情况来说,在东晃就绝对不可能的。
东晁男人一旦结婚,都不被允许离婚。就算不爱,也必须相敬如宾生活一辈子。就算再宠爱情人或妾氏,也不可能被扶正。这也就是为什么左大将军只想着跟爱人私奔到异国他乡,而从未敢想过休掉妻子,将爱人扶正。
只剩十五天了。
他抬起头,霍然看到玻璃小屏风上映出的面目,瞬间眉尖高耸,几乎扭曲,低吼一声,挥手将面前的一切扫落在地,蹦飞的锐器将障纸门砸穿了洞。洞外透入的强光,一下射入他的眼,蛰得眼眸直颤,眨了又眨,才眨掉了突然升起的水气。
屋外传来脚步声,十一郎紧张的询问。
可屋里的人什么都听不到,更看不到。
咚——咚——咚——
这时,时钟发出低沉的报鸣声,一下接一下,沉重,有序,没有变化,苍白,呆板,却,无法阻止。
……
“到底为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吃完饭后,轻悠终于还是忍不住先问出口。
正在试茶水温度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身看着一脸纠结仿佛有万千愁绪压在眉头都快皱成了两座小山的女孩,唇角牵起一个浅柔的弧度。
“放松,先喝口茶。”
他接过了女仆递上的茶,一饮而尽,将另一杯放到她面前。
她看着轻轻荡漾的青碧色水面,飘着一片嫩嫩的绿叶,雪白的瓷杯衬着那汪碧色愈发柔润轻盈,玉色流光。
可越是精致完美舒适惬意,她越觉得矛盾难受不堪至极。想到她在这里享受着舒服安宜锦衣玉食时,自己熟悉的亲朋好友却在遭受灭顶般的苦难,教她再如何泰然处之,无知无觉。
她做不到!
她的良心让她时刻都觉得如坐针毡。
“织田亚夫,你不要逼我!我说过,如果我的姐妹们还有向大哥要再出一丁点儿事,我绝不独活。我说到做到,你要杀要剐就早点给个痛快,不要假仁假义地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早就不相信你了。”
她大吼一声,突然从袖底挽出了一把尖锐的小刀横抵在脖子上。
他慢慢抬眼,目光清润无波,却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轻悠,你一出手就把自己逼到底线上,以后还拿什么跟敌人谈判。”他向她伸出手来,她立即朝后闪躲。
“我不管,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办饯行宴?还一定要请林雪忆和向大哥,你明明就很讨厌他们俩,你到底安了什么心?你是不是想借机会再羞辱他们?我告诉你,你休想!”
伸出的手在空中握成拳,两人间的空气仿佛一下变得稀薄。
她摒住呼吸,更握紧了刀。
他拧起眉,眼峰刮过那脖间的小刀,一片森冷。
对峙半晌,谁都没动,谁也不敢先动。
他压抑地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盯着女孩绝决的面容,眼底窜过复杂难抑的神色,启声道,“你刀峰放在纱布上,想割什么?”
那晚威胁时伤了脖子,现在还帖着厚厚的纱布。
她恍然一悟,立即往上移了一寸。
他收回手,哧笑,“你下巴上的还有点儿肉,这一刀下去可要割得用力些,否则,很难打准大动脉的位置。”
“你,你……”
对于他一针见血就拆掉了她当前的“威胁”,她又急又气,再把刀一横,刀尖横戳在了侧颈大血管处,“你要再敢伤害他们,我一定会跟你同归于尽的,织田亚夫,我没有开玩笑!”
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定意志,她稍一用力,刀尖便没入肌肤。
“笨蛋,住手。”
“我不……”
夺地一声,小刀就飞了出去,正正插在木门框上。
不过眨眼功夫,她竟然就被男人夺了刀,平平整整压在了身下,连一点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来人,拿止血药。”
他将沾了消毒酒精的帕子拍在她脖子上,疼得她低叫一声。
开始大骂,“你这个蠢女人,除了自残你就没有别的新花样儿了吗?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些什么鬼东西,以为拿个水果刀就可以对付我了。你信不信,我就是杀了那些该死的亚国人,也能骗你他们已经平安回国了。就算我放走了他们,要在东晁抓到亚国人根本是不废吹灰之力的事。你以为你是九命怪猫,你救得过来嘛!笨蛋!你要再敢乱来,老子就把你绑成古埃及木乃伊,看你还能往哪儿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