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低调地来的,当然不会四处应酬,连蕙娘都没见过桂含春,只是听良国公提起,说是他带来了皇帝的回信。不过,信里怎么写的那也不用说了,桂含春人都到了,皇帝的态度还不明显吗?
既然桂含春回来,权仲白自然也该准备出发。因何家山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当时和权仲白一道出关的燕云卫密探,也有一些压根都没回来的,现在他要上路倒是也简单的,直接蒙了头脸悄然从何家山绕出去,往另一个边陲小镇出关也就是了。他身为游医的全副家当还在那里等着他呢。
蕙娘虽然被说服了不跟着过去,但权仲白定了动身的日子以后,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坐立不安——她发觉比起看着别人历险,她倒是更愿意自己亲身冒险,起码这样可以回避掉这种令人难受的失控感。权仲白也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更加有点做贼心虚似得,进进出出都多添了几分小心。蕙娘看在眼里,也是哭笑不得——她也明白,权仲白是怕自己又动了跟去的心思。
此去毕竟有几分危险,蕙娘还想着临走以前和权仲白多捣鼓几句,谁知道这天起来,权仲白居然已经乘夜动身离去,只留了一张便笺,上书:放心,一定安全回来。
把纸翻过一面,却又用小楷写了几行字,密密嘱咐蕙娘,如自己没有回来该如何行事等等。蕙娘看了,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不免哑然失笑:这些话,估计权仲白都没胆当面对她说的,恐怕说完了,她又一定要跟着去了。
会放他出去,自然是算定他平安归来的几率更大。反正权仲白送了药就能走了,比起来还是桂含春同福寿一行人更为危险——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蕙娘心里也还是怎么都不得劲儿。在帐中幽居了一天多,也懒怠去见良国公,索性自己乔装打扮了,牵马出营,顶着寒风游逛解闷。
冬季的何家山,一旦出了营帐区便十分寒冷萧条,此处依山而建,山脚是一片绵延的长坡,蕙娘策马出营以后,顺着坡往上走了几步,忽见远处有个小点,就那么孤零零地矗立在当地,透着十分的不寻常——刚下过雪,这会天气已经是挺冷的了,有谁会这么跑出来闲走?别是北戎的骑兵吧?
她有了这个疑惑,便策马过去,略微提防地隔远喝道,“谁在那里!”
那人却丝毫不曾慌张,反而手搭凉棚冲她看来,蕙娘此时已经冲近了,见他兜头带了风帽,只露出半张脸,越发有些地方,正要去掏火铳,那人已疑惑道,“是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吗?”
这个头衔,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陌生的,蕙娘呆了一呆,也从声音里认出那人了。她翻身下马,道,“啊,我换了衣服黏了胡子,又改了嗓音。二公子倒是认不出我了。”
桂含春勉强一笑,把风帽推下道,“我又何尝不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嫂夫人一眼居然没看出来。”
他手中牵的是一匹不甚神骏的花点儿马,打扮得和一般游牧北戎毫无两样,马鞍旁边搭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除了身后没有牛羊以外,看来和牧民无异。就连那块标志性的伤疤,都不知被用什么办法,妙手遮盖得毫无痕迹。看着连长相和本人都有了极大的不同,如非蕙娘多次和他交谈,此时多半也是认不出来的。——看来,桂含春也是打算出关往北戎圣城过去了。
虽说她一直都是京城人的话题,早明白这种被关注被议论的感觉有多不好,但人性如此,现在桂含春的处境她是很了解的,对他的心思,蕙娘也是有点本能的好奇。她咳嗽了一声,按捺下这不得体的冲动,道,“这化得还好,之前我心里还想,你们桂家人在那边也是大名鼎鼎了,就这样过去,恐怕很容易在长相上被看出破绽。”
“其实,两军对垒,人数都是很多的。真正见过我们桂家人的,也没几个。”桂含春倒是很淡然,“刀头舐血的日子过惯了,不知如何,早习惯了这种朝不保夕的差事。心里倒是没担心过这事,就觉得在京城待得久了,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这个差事办好了,你回西北效力的日子也就不远啦。”蕙娘随口安慰道:治军最要紧是赏罚分明,桂含春这一次出境接力护送,毕竟是大功一件,皇帝要再压着他,不免让臣子心冷。就是做给别人看,估计都会把桂含春放回西北去,当然,之后再怎么分化桂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如说招桂含春为驸马,就是十分不错的手段。
桂含春对她没出口的话,似乎也是心知肚明,他也没有多矫饰什么,反而微微露出苦笑,又将视线转向了山坡下空无一人的便道。
“两次驻军,虽然都在何家山,但随着局势的变化,扎营的方位也发生了变化。”他慢慢地说,“从前算是前线的地方,现在已经是腹地之一了。这条路,从前直接通往北戎属地,戒备何等森严,现在嘛,虽然还是通往达延汗的领地,但已经不是防范的重点了……”
蕙娘听得莫名其妙的,只好冒然一猜,“上回北疆有事的时候,二少也曾在这里俯瞰过山下的风光?”
“也可以这么说吧。”桂含春唇角微微一勾,隔着重重化妆,做出了一个极为微妙的笑容。蕙娘竟难以看出他的心绪。“确实是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两人沉默了一会,蕙娘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就此告辞时,桂含春忽地长叹了口气,他喃喃道,“人这一生里,能心动几次呢?”
蕙娘有几分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