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一案,轰动京畿,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极有影响力。权家、焦家情况特殊还好一些,其余各族在京城的族人,真是连信都写不过来了。像杨阁老那样,门生渐渐也多起来,又是朝中一派领袖的大佬,这一阵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权瑞云回娘家时就说,她丈夫因学父亲笔迹很像,最近连日来都要到书房帮忙写信。
说起来,这几年杨家也多添了许多孙儿、孙女,蕙娘这里还特地单开了一本帐,记着权瑞云各嫡庶子女的生日,这一阵子闲来翻阅,也觉他们家不容易:因子息不多,的确是铆足了劲儿在生,现在已经有五个子女了,按杨少爷的年纪来讲,已是颇为难得。听权瑞云意思,杨少爷今年终于要回乡去考举人了,蕙娘便和她开玩笑道,“终于也算是生够了,可以放出来下场啦。”
“也是生够了,也是因为他这些年来渐渐懂得世故,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啦。”权瑞云也笑了,“爹一直压着他不让他下场,便是怕他万一中举,年少轻狂在朝中惹出许多祸事,给他添了麻烦。现在也是几个孩子的爹,年近而立,为人做事,是要比当年成熟得多了。”
权瑞云没有明言,但还有一个原因,蕙娘心里也是有数的:从前那几年,杨阁老自己的位置都不稳,自然不敢放儿子出来。现在他首辅的位置都给坐得极稳,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多少也要为下一代考虑了。杨少爷如能顺利中榜入仕,有老子保驾护航,十年后怎么也都是地方重臣了。届时杨阁老就是要退,都退得放心。宁妃在宫中,也不至于没了助力。
不过,这就牵扯到杨家对未来的布局了,权瑞云虽是权家的女儿,但出嫁了那就是杨家的媳妇,有些话也不便谈得过深。蕙娘亦不过一笑,便和她说些亲戚间的琐事,权瑞云颇为牵挂在东北的权伯红、权瑞雨,道,“小妹出嫁也有四年了,还没归宁过一次呢。”
蕙娘笑道,“你看她那一个接一个的劲头,怎么走得开?”
权家两姐妹都随娘,生育上极顺,权瑞云不说了,权瑞雨出嫁四年就生了三个,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大肚子,有心归宁都回不来。她丈夫也是边将,无事不能回京,所以出嫁后到现在,两姐妹都还没相见。权瑞云虽思念妹妹,但她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可能跑到东北去探望权瑞雨,彼此嗟叹了一番。她又和蕙娘说起风花雪月中事,“最近致美轩从南洋买了一批香料,据说俗称咖喱。味道刺鼻得很,制成风味特殊,我们家老爷子倒是极爱的,他们家一道菜,拿咖喱、牛□去煮嫩嫩的鸡胸肉,老爷子时常外点,他这几年时常胃口不开,倒是就着这道菜能吃几碗饭。”
蕙娘笑道,“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讲究得很,现在出嫁了,反倒是没这份心思。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致美轩又翻腾出新花样了。”
“嫂子你就和我装糊涂吧。”权瑞云皱了皱鼻子,她比蕙娘大了几岁,两人虽有辈分差别,但说起话来倒没甚隔阂,就和朋友一般。“谁不知道,京城这些馆子,有了新菜全都求着你身边几个管事媳妇,送进来给你尝过了再来应点的?”
蕙娘抿唇道,“是吗?许是我前阵子事多,倒闹得忘了。”
两人说笑了一番,蕙娘才道,“我知道你是怕外点麻烦,想要了方子来随时自做,不过那香料在大秦销路不好,又贵得很。据我所知,除了致美轩包了一批货以外,现在各地商船没有进这个的。我能为你要了食谱来,难道还问人要香料吗?传出去又是故事,还不知外头人怎么编排你们家呢。要带话给商船贩来,一来一去不得大半年功夫?值不得这个麻烦。”
权瑞云也叹道,“现在是首辅人家了,凡事都要更加小心,倒比从前还受气呢。也罢,横竖老爷子也是一阵一阵的,过了这一阵新鲜再说吧。”
“那东西也就是吃个新鲜罢了,味道太刺鼻,我吃几口就给搁下了,虽说有牛□,但香料放多了,不养胃呢。”蕙娘随口道,“倒是春华楼,这些年钟师傅虽然退下去了,但几个徒弟都还争气,一道茉莉花竹荪汤还算是有些火候。最近又把番狼桃给琢磨出来做着吃,酸酸的倒是颇有味儿。”
这几年海域开放,各色新鲜物事真是潮水一样地涌入大秦,稍微闭塞一点的人走到广州去,恐怕以为是在另一个世界。以权瑞云的见识,尚且不知道这番狼桃的来历,忙和蕙娘互通有无了一番,方感慨道,“我这还是住在京城呢,稍微住得偏远一点,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成了乡巴佬了?不说别的,只说桂家少奶奶,她到我们府上来坐,说起广州的事,我和太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说什么广州现在,商家出钱修路通河道、建码头,不然根本就忙不过来,外国商船多得要排队进港,我们自己的船都不到广州泊了。老爷子成天又叨咕着什么织布机,说是苏州一带,为这事闹了好几次了。”
“可不是闹起来了?”蕙娘也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怎么流传出去的,许家那边才研制出一种新机型,不到两个月苏州就有卖的了。你别说,这样的织机,手艺好不好倒都没关了,出来的料子也好,都是整齐规整的。只要有水力,纺布不知快了多少倍。本来苏州一带棉纱价钱贱,没人要买内务府那些洋工搞的纺纱机,结果现在闹得不成样子。苏州、松江一带才几个月,就有多少人没饭吃。为了这事,朝廷里也在扯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