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出一张麻纸来递给良国公,“当时手印才摁上去,不像现在一通乱流,指上纹路已经模糊,乘着还新鲜,我拓了一份,您瞧着如对六扇门的捕快公爷们有用,那也就不算白费心机了。”
的确,因屋内暖和,血手印是反复融化凝结,这会纹路已经有点模糊了。良国公深深地看了儿媳妇一眼,淡淡地道,“好,你做得很好。现在快收拾收拾,压压惊好好休息吧。对仲白的去向,你有什么想法,随时就和我们说,这麻烦,没准就是他浪荡无行,在外头惹来的祸事!”
焦氏不置可否,见良国公示意他带来的小厮前去炕头再描摹一份指纹,便微微一笑,冲两个长辈都行了礼,回过神简短吩咐了几个丫头几句,又留她的大丫头绿松和萤石,“你们在这里看看家,等天亮了再来人替换你们回去歇息。”
说着,便毫无留恋地出了立雪院,在从人的护送下,逶迤往拥晴院去了。一行灯火弯弯绕绕,走了老远,才化为黑夜中的几处红点。
良国公站在窗前,目送着灯火消失在黑夜之中,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慢慢转过身来,猛地一掌落在桌上,哼道,“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们在外辛辛苦苦的,为了这个家旰食宵衣,自己家里人,倒是很热衷给自己家里人使绊子!我不管是谁安排的手段,一旦为我查出来,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京城一步!”
权夫人有点困惑,她都顾不上害怕那枚人头了。“老爷这是怎么了——您意思,这事,是家里人做的?”
“你也不用装糊涂了,家外养了多少护院,你心里也不是没数的。有哪个道上高手,可以毫不惊动这些人,高来高去地闯进来,却只是扔了一颗人头就走?”良国公看来是动了真怒。“这摆明了就是家贼作怪,冲着他们小两口来的!”
见权夫人一脸茫然,货真价实,良国公心底一松:看来,不论是哪个人在作怪,起码老妻本人是不知情的……
“你还不知道吧。”他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昨夜四更时候,密云那边出了大事。炸起来了,死了许多人!泰半是连面容都被炸得模糊不清了,就是今早天亮前的事,才七八个时辰,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开,焦氏这是胆大异常,眼神又好,自己就镇定住了。要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等到明天、后天,消息传到耳朵里了,稍一联想,恐怕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
权夫人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会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人头,越打量越慌,“老爷——她说这不是仲白,那就不是仲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孩子,和杨家那个火药疯子往来得很好——”
“放心吧。”良国公沉着脸说。“焦氏说得对,三庭五眼都对不上,绝不是他!你那个逆子,肯定还活得好好的呢!没把他老子膈应死,他能放心撒手人世?”
他越说越气,“我就是气焦氏!都说她最难得是能把仲白给羁縻住了,怎么仲白出门几天,她居然还不知他的去向——”
“这倒是情有可原。”权夫人为蕙娘辩解了几句,“仲白走之前,和她拌嘴来着……”
良国公听了原委,倒是面色稍霁,口吻却依然没有放松。“我也不管是谁做的,此人最令我失望一点,是脑子愚笨,手法幼稚到了极点。他要是冲着世子位,要给他二哥、二嫂扯后腿,那也就罢了,无非是各显本事的事,可这算是怎么回事?不论是仲白还是焦氏,像是会被这种事吓住的人吗?焦氏非但没被吓住,而且一下就捉住了这个机会……这要真的是我儿子干出来的事,他还真是蠢笨得不配当我权世安的儿子!”
权夫人面色顿时一白,她这才体会到了良国公和焦氏方才那一番对话里的潜台词。对于良国公话里藏的话,她一时没有回应,而是谨慎地道,“这份指纹,她该不会——”
“这么大的事,能和达家一体处理吗?她识得分寸,肯定不会作假的。再说,仓促间往哪里搞来指印?”良国公望了权夫人一眼,语气大有深意。“留这一份拓印给我们,一个是方便我们办案,还有一个,那是为了告诉我们,她手里肯定不止这一份拓本……你是吓糊涂了吧,还没明白过来吗?焦氏非但很肯定是家贼所为,甚至可能都有了怀疑的对象,她这是要防着我们法外容情,把这案子给含糊了结。推着我们认真地把这一案办透!”
按良国公推测,此事似乎完全应该是家贼所为,现在府里剩下的少爷,除了年幼不知人事的幼金之外,也就只有权叔墨和权季青了……权夫人立刻就有点尴尬,再不复从前处理桃花露一案的超然,她咬了咬牙,“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爷,这事我看也是要大办,不论是谁做的,这歪风邪气都不能助长,不然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我看娘也会是这个意思。”良国公也不禁叹了口气,“往衙门那里打个招呼,把这个怪事说一说,人头交上去,好歹也把姿态做一做。内宅就交给你,外宅我来安排,把府门给封了吧!现在府内所有十岁以上的小厮丫头,往上到管事,全都得留了右手印才能出府,连主子们也不例外。”
他卷起袖子,随手从炕桌上取过一封印泥,亲自就将自己的手印,给印在了白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