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挫折时,许诩的反应,跟同龄人是不同的。
大多数年轻人,具有强烈的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因此会比较在乎“感受”和“得失”。只有在经过若干年的社会磨练后,才能多多少少养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定气质。而这种淡定,有的时候是一种麻木。
可许诩天生更在乎“事情到底应该如何”,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我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从事犯罪心理研究,只是因为兴趣并且擅长。她不太关注其他人、乃至自己的感受。这个特点让她比一般人更冷静,但也少了很多人情味。
所以这个晚上,被季白颇为严厉的训斥后,她的确感觉到短暂的委屈和不适应,但走出公园大门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如常。
已是子夜,街道幽深,路灯昏黄,了无人迹。许诩看着被拉得狭长的倒影,心想季白说得其实没错。从结果来说,她除了救人,在现场的确没起到其他作用,还耽误了作业。所以还是安心回去加班吧。
另外,她更感兴趣的,是季白说的刑警“直觉”和“经验”。那也正是她欠缺的东西。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甚至微微喜悦起来。
月冷星稀,长夜漫漫。
终于做完了报告,许诩盯着满屏的字,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倦怠。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右手手腕是酸麻的,浑身也像要散架。是了,今天的体力消耗很大,给伤者止血、满公园的跑,然后又熬通宵。
虽然很想上床睡觉,但是将邮件发给季白后,许诩思索片刻,还是给他拨了个电话。
因为她想起,他今天算是发火了吧?
虽然是他情绪控制得不好,身为徒弟和下级,她有必要主动打个电话,缓解关系。
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安静的夜里,机械的“嘟嘟”声显得格外空寂。响了几声,他才接起,并没有马上说话,只能隐约听到呼吸声。
“你好,季队。”许诩四平八稳的汇报起来,“我刚把报告发到你的邮箱。请查收一下。报告一共分为四个部分,另外有十七个附件是相关资料……”
“许诩。”季白打断了她。
许诩立刻停下,等待指示。
“凌晨四点打电话吵醒顶头上司,汇报个不痛不痒的报告,你是不想继续在刑警队混了吗?”
许诩这才看向电脑上的时间:4点零7分。
默然片刻:“抱歉,我没注意时间。而且你昨天说了,要我6点前发给你,现在是6点前。”
那头静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变得懒洋洋的:“说吧,反正醒都醒了。”
“哦。”
她开始不急不缓的汇报,电话那头,却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水龙头的哗啦声,窗户当啷被打开,还有小勺碰撞杯壁发出的清脆声音。
许诩忽然想起,昨天跟他视频通话时,听到有人叫他喝酒。当时已经是12点。
所以他是宿醉,被自己电话吵醒了?
“楞什么?”他敏锐的察觉了她的走神。
许诩继续。
电话那头乱七八糟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他略显悠长的呼吸声,应该是在抽烟。许诩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拿着手机杵在电脑前。周围又冷又静,只有他的声音,时不时的“嗯”一声,漫不经心,但又低沉有力。
许诩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副不相关的画面季白此刻也是裹着被子、窝在床上跟她打电话。这画面让她感觉有点怪异:她并不知道,一个高大又严厉的男人,窝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
画面中,男人的脸是模糊的。她在资料里看到过他的照片,依稀记得五官端正,但具体长什么样,其实她没太在意反而是几张通缉犯的照片,她研究了很久面相特征,随时可以临摹出来。
事实上,季白的确是将自己塞进被子,裹得跟只大熊似的,与许诩通话。初春的北京还有渗人的寒意,尤其日出前后,更是幽冷无比。更何况他凌晨三点才睡,喝了一肚子酒,头疼得像有人在里面用机关枪扫射着。
许诩汇报得很投入,但他其实根本没听,也没打开她的报告看。
看过她之前提交的一份报告,岂止是合格,简直远远超过了他的要求。对于这种聪明又自律的下属,他当然不会浪费精力,再去看密密麻麻的报告。
不过,她不必知道。她还需要磨砺。
窗外的天色依旧昏暗,季白点了根烟,闭着眼,迷迷糊糊打盹,偶尔附和她一声,以示自己存在。周围很静,他发觉这个女孩的声音,跟其他人不同。明明嗓音很细柔,却用非常低沉的语调说话,听着还蛮舒服,越听越想睡……靠,烟头烫手了他悚的清醒过来,嘴里却懒洋洋的对她说:“嗯,这一部分写得还比较严谨。”
第二天,许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因为皮肤苍白,脸又瘦小,两圈黑特别明显。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好几个人盯着自己看。她目不斜视的坐下,却在桌上看到一面鲜红的锦旗,还有一大束嫩嫩的白玫瑰。
锦旗上书:见义勇为,巾帼风采。
落款是叶梓夕。
原来昨天救的女人叫叶梓夕。许诩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新闻听到过。
难怪能够这么快找到她,还送来锦旗。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骤然响起,许诩一抬头,才发觉所有人都已起立,笑望着自己鼓掌。
“敬礼”四十余岁的吴警官声如洪钟,大家齐刷刷举起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