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官县,城北京杭大运河穿过,在东北角有个极大的码头,每日船只往来,人流攒动,极其热闹。南边挨着码头的,便是小小的杂市。杂市里没有铺面,多是一些小吃摊子,以供码头上搬货的苦力、跑船的船家、走生意的杂役管事吃喝,有些身份的,一般不会在这里用饭。
在杂市南面不远一些的地方,是盐官县两大集市之一——东市。
因靠近码头,东市主要经营米面油盐,枣子花生山核桃,青竹笋啊生猪档,夹杂着一些小饭庄,小布庄,一句话,农贸市场,日常吃的用的零零种种,都能在这里找到。而西市,多是书画文房,古玩家具,茶楼酒家,青楼书院,经营面向中上层人家。东市相比西市,档次不知低了多少,但东市卖的是日常物什,大到显贵之家,小到普通百姓,都离不开,故而东市反倒比西市繁荣。
王子墨与陈旺树推着车子,进城之后便直奔东市而去。这次他们俩是给村里人打头阵,摸摸城里的米价行情,陈家的米没运来,只运了王子墨的米。对于王子墨来说,她就一亩地,再加上陈家给的地租,加起来也就一亩半,留了半亩粮食等着秋季交税,剩下的米看着价钱差不多就卖了,也差不了几个铜子。
王子墨在王家做小厮的时候,有月钱,吃穿在府里,她大哥时不时的还赏她一些,所以她在王家之时就攒了不少。后来被赶出王家,丰氏为了做足面子,不但给了王子墨三亩地,还给了十两银子。
王子墨回到柳家,柳家二老相继过世,办过白事之后,她一直一个人过活。吃的是地里的,穿着也不讲究,平时给城里书局抄写些书,赚的铜子就能打发生活。故而,与王家庄的农户相比,王子墨算是生活宽裕的。
所以农户看得比命还金贵的稻米,到了王子墨这里,也就是卖了换些布给胭儿做新衣服,买些肉给柳氏打打牙祭。
今日王子墨换了一身天青色长衫,看起来十分清秀,因农忙晒出的小麦色皮肤让人觉得很精神,一扫在庄里谨小慎微的窝囊样,游走在各粮铺之间,自信,从容。
今年年成不错,算是大丰之年,将东市所有的粮铺转了个遍,一石稻米一贯钱左右。王子墨见还没到晌午,便领了陈旺树去杂市。
南方粮多,北方缺粮,特别是金兵常年进攻之地,百姓不能安稳种地,产粮就更少了。像盐官县这样的产粮大县,不少粮食会由粮商卖到北面,也有北面的粮商来这里购粮。王家有几百亩地,粮食一向是往北面卖,王子墨在王家学账之时就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与其卖给本地粮商,还不如直接卖给北方的粮商,他们出的价要高些,本地粮商多数也是收了粮再转卖给北方粮商的。
杂市有脚力行,帮人搬运货物,认识不少外地客商,王子墨就寻了个脚力行的帮闲,让他带自己去见北方粮商。
“钱掌柜,这位小哥儿想与您谈谈生意。”帮闲的不出卖苦力,专门撮合生意赚点跑腿钱,并没有因为王子墨带来的米少而嫌弃,他们知道做大笔生意的人是不会拉着几车的米跑来跑去的。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钱掌柜精明的眼睛扫着王子墨。
“小子姓王,钱掌柜有礼。”王子墨无视钱掌柜打量的眼神,拱手见礼。
一身长衫,面相清秀,是江南读书人的标准模样,年纪尚轻,自己出来卖米,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钱掌柜走南闯北,眼毒,几下里就把王子墨看了个七八分。
“王小哥,你这是要卖米?”钱掌柜问道。
“正是,不知钱掌柜这里,今日米价几何?”王子墨顺着钱掌柜的引见进茶棚坐下,慢悠悠喝着茶问道。
“今年粮多,价格是赶不上往年了。”钱掌柜欺王子墨年幼,含蓄地压价。
“钱掌柜您看,我这里是上好的稻米,颗粒饱满,颜泽发亮,煮过之后,香气四溢,钱掌柜您在这里收粮,想是见过不少,可曾见过比我更好的米么?”王子墨不接钱掌柜的话,让陈旺树拿了些米过来,放在桌上让钱掌柜好好看看。
钱掌柜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慢慢摩挲,又闻了闻,最后含了几颗米进嘴里,闭上眼品了一会儿,才说道:“确实不错,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今年粮多,这价格嘛。。。。。。”
“钱掌柜,这样的好米运到北方,想是一石最低不下两贯钱吧。”
“王小哥年纪轻轻,倒是对粮价颇为熟悉。”钱掌柜点点头,心想这人看起来虽然像个孩子,对这行的门道倒是摸得清楚。
“若卖两贯五百钱,刨去这一路的运费,钱掌柜这生意倒是红火的很。”王子墨微笑道。
“南来北往讨生活,苦啊,咱不过是为主家跑跑腿罢了。”生意人,惯会哭穷。
“我有上千石这样的米,钱掌柜若是价钱合适,我那些米都卖给钱掌柜,若您还有其他打算,那我也只能去寻其他的粮商了。”王子墨淡淡地说道。
“以小哥的意思呢?”钱掌柜一听有上千石米,眼睛登时发亮了。
“一石米,一千两百钱。”王子墨按着东市的粮价,一路斟酌而来,这个价钱在见钱掌柜之前就定下了。
“太贵了,小哥,你这是要割我的肉呢,你可得好好想想,这些米我还得运到北方去呢!这一路的运费开销,可不是小数目。”钱掌柜抖着脸上的肉,极为心痛地说道。
“钱掌柜,您老可得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