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头是个老木匠,早些年在铺子里做过学徒,后头学精了手艺就自个攒足银钱开了一间。只兴许他运道不好,铺子开了未过几久,一次房屋走水就将里头家具烧了个精光,赔了不少钱财不说,日后更是不敢轻易再开铺子。
因有手艺,回到乡下整日里也未闲着,先是本村的村民请他做家具,后渐渐名声起来了,隔村邻村的人也肯上门开工钱来请他。时至今日已过去几十年光景,村邻们一旦有了家具要做,仍还是要请了安老头来打。
此时时辰尚早,宾客们大多都还在赶来的路上,因此安家里还算清静。
安婆子闻见亲家往堂屋来了,这才起了身略近门边去迎:“亲家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莫怪。”又假意笑着作势要去托她,“一路上可疲乏了?赶紧坐下歇歇喝口茶。”转头又是使唤二儿媳下去沏茶倒水。
“亲家姐姐说的哪里话。”陶氏也惯会说些场面话,跟着她坐下来后就又笑道,“多日未见姐姐,姐姐倒又似年轻不少,想是刚得了千金,给欢喜成这样的。”
安婆子嘴角抽了一抽,她可不似陶氏那般风韵犹存,光自安大身上就能看出,年轻时也不曾俊俏过,乡下婆子粗活糙活做惯了,皮子面容哪里敢与待在县城里的陶氏作比较?
现今眼皮子耷拉下来不说,面上亦是要比陶氏多出许多褶子纹路,她闻言只觉得讽刺,素来刻薄的嘴也没让陶氏好过,撇撇嘴就道:“丫头片子,弱兮兮的,与那猫儿崽子相差不多。”
陶氏素知她脾性,并不为此变脸,反将须女拉过来含笑道:“我家嫃儿当日也是弱小,这不,养大了孝顺贴心不说,更晓得爱护幼.嫩。岚岚未生产前就替她那小外甥细细做了两件贴身小兜儿,现下来了正好送过去试试。”
陶氏探女心切,实际要不是为了顾全礼节,她根本不愿与安婆子多话,当下礼数既已带到,断没有再与她多言的道理。安婆子亦很不愿与她多待一秒,起身送至门边看着她几人往大儿媳房里去了,才背过身来作咬牙切齿状。
因姐姐尚在月子期间,哥哥便不便入房去看她,姜小娥知道这一层避讳,便央了姐姐要将小外甥女儿抱出去给哥哥瞧一眼。
姜岚长相多肖其父,不比妹妹遗传娘的优点生得婉柔娇小,因此脸盘虽也生得不俗,但眉眼间又是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英气。大眼睛,乌浓眉毛,平日若是不修剪成细眉,便会叫人觉得过于凌厉。
想她又多似其外祖母,身量高挑匀称,生性好强肯干。
也幸在是个强势的性子,但凡要弱上一点,恐怕她那刻薄的婆婆早也将她乒致死。姜岚并不是个喜欢遇事就怨天尤人的人,年少时只晓得是喜欢那个人,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感情颇厚,这才顶住娘的反对,再三劝说她同意下来。
嫁进安家五六年了,一路上不乏有与婆婆暗地里针锋相对的时候,但皆胜在自己不甘示弱,狠让安婆子吃了几回闷亏,她也就渐渐晓得收敛一些。又念在自个婚后多年不孕,丈夫待自己却仍旧如初,夹在婆媳当中必定作难,也就顺势退了两步,自此二人别管背地里如何,明面上还是过得去。
她比妹妹大了近一轮,说一句二人关系仿若母女都不为过,闻言自是点头笑道:“让弟弟在外间瞧两眼,你外甥女儿还小,不宜受风。”
姜小娥欣喜不已,一连点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外甥女儿抱出了内间,留下陶氏与长女方便说私房话。外间不止姜岩一人,安大亦在。他见小姨子抱了闺女出来,便笑:“岩弟素有学问,你这小外甥女儿尚未取名,给看看撒何名才好。”
姜小娥已经将又软又小,抱在怀中不敢做大动作的小外甥送至哥哥手上,闻言却是抢着话道:“姐夫怎地不问问我,我也认得几个字。”
观她模样认真,倒不像是在说笑,安大不免正色道:“妹子有好名儿拒说来,姐夫定要好好参考参考。”
姜小娥闻言才露出笑意,不等哥哥开口,就又急着回道:“我在路上早也想好了,当时想着姐夫若是让了名儿,我这个便用来作小名儿,现下我道出来你看看,能作大名儿也就别屈了它来作小名儿。”
她故意卖关子半天不讲,惹得安大笑了不说,便是方才还板着面的姜岩,这时候亦是轻轻翘起唇角,看着妹妹的眼神宠溺且柔和。安大见此,也不足为奇,这兄妹二人感情笃深他是早也知晓,尤其小舅子待眼前这位小姨子更不是一般的疼爱。
姜小娥见两人都十分期待地看着她,心里便更是受用,表现的*愈强,面上却状似沉得住气地缓缓道:“妙也,美与好,奇巧、神奇之意,姐夫又是姓安,连起来便更是一个妙名儿,安妙是也。”
“安妙?”安大略读过两年书,自也识得些许字,思量一会儿,当下就点头,对着小舅子大赞其爱妹来,“娥妹这名儿取得好,岩弟教导的不错,年纪不大就满肚学问,他日定会有个好造化。”
姜小娥到底人小面皮儿薄,方才不过也是一时兴起,她路上想是想好了,但原本只想着暗地里对着姐姐说。不想方才为着显摆就直接冲姐夫道了,这时候经他这般一夸赞,玉白的面上亦不觉跟着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