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见画舫上亮起火光,临近的几条小船最先慌乱起来,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船夫们慌不择路掉头想跑,却发现这一带的河道都被堵死了,大船挨着小船,密不透风,根本无法通行。
先时嚷嚷着要见谢月娘的游人们都不闹腾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画舫顶层的火势蔓延开来,通红的火舌探出窗外,瞬间席卷了绕梁缠柱的缎带,用来装饰船身的布匹竟成了导火索一般,霎时间演变为一条火龙,一发不可收拾。
“走水了,快逃命啊!”
“让开,前面快让开!”
经验老道的船夫见状不妙,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生怕逃的慢了,那画舫上的火苗会窜过来,到时候烧成一片,大家都跑不了。
然而他们越是着急,人心越是慌乱,都想着逃命,谁也不肯给谁让路,你推我挤,很快就有人翻了船,随着“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场面愈发混乱不堪。
“救命啊,我不会游水!”
“谁、谁快拉我一把!”
而此时画舫上,曹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扭头却不见了岳东莱。
岳东莱冲到楼梯,就见吴茱儿扶着月娘跌跌撞撞跑下来,身后是滚滚浓烟,却不见语妍身影,他心中一凛,一把揪住了吴茱儿。
“语妍娘子呢!?”
吴茱儿一边咳嗽,一边挣扎道:“她在楼上,你放开,放开我!”
岳东莱顾不上追究是谁放的火,甩开她就往楼上跑。厂公的这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万死难辞其咎,不,厂公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吴茱儿被他推地踉跄,脚底崴了一下,所幸月娘拽住了她才没从半截楼梯上滚下去。两人相互搀扶着跑到甲板上,只见四面火光。十多幅红绡帘子全都着了火,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火星四溅,竟无路可逃。
曹太监躲在番子身后。见她们两个跑下来,正无处发泄恐惧,逮着她们便骂道:
“是不是你们放的火,不知死活的东西!”
月娘恍若未闻,怔怔地看着眼前熊熊烈火。霎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八岁那年,家破人亡的那个夜晚一样充斥着血光与火海。
吴茱儿没有察觉到月娘不对劲,她独自靠近了船沿,一手捂着口鼻,伸长了手臂举着竹笛一端挑开了燃烧的帘子,看到河面上堵得水泄不通,心里“咯噔”一跳,连连后退,险险躲开了飞溅的火苗。
阿爷教过她,若是乘船走了水。千万别在船上多待,只管跳水逃生去。可是眼前这情形,叫人往哪里逃?
这时候,岳东莱扛着语妍跑到了船头,六个人聚在一起,半条船都着了火,几个船工早就跳水逃生去了。
语妍缩在岳东莱怀里,不停地咳嗽,一副受惊的模样,手指着月娘和吴茱儿。哭声道:“岳大人,她们想害死我。”
岳东莱犀利的目光射向月娘和吴茱儿,显然和曹太监一样,误以为是她们放的火。
吴茱儿亲眼看见语妍纵火。此时却被她反咬一口,气得她直打哆嗦,挡在月娘身前,欲要辩解,就听见附近传来几声惨叫,又有船失火了。
听着四周鬼哭狼嚎。曹太监两腿打颤,尖着嗓门叫起来:“快想想法子逃命吧!”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岳东莱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弃船,下水。”
曹太监闻言色变,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是个旱鸭子。”
岳东莱皱眉,环扫众人:“还有谁不会泅水?”
语妍搂紧了他的脖子,怯怯道:“我不会。”
月娘到此刻才清醒过来,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她的面纱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动人面庞。
岳东莱略有一丝不忍,但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怜香惜玉,他只能保全语妍一人,不可能同时救下两个人。
“我带着语妍娘子下水,曹公公——”他迟疑地望向曹太监,后者连忙抓紧了他那个会水的番子,看也不看月娘一眼,态度显而易见。比起来日前程,当然是眼前的小命更重要,要他舍了自己去救月娘,想也别想。
岳东莱摇了摇头,硬下心肠对月娘和吴茱儿道:“你们两个自求多福吧。”
月娘没有抗议,她默默地垂下眼,同岳东莱怀里的语妍对上视线,看见她隐晦地朝她露出一记诡笑,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才是语妍真正的目的——将她置于死地。
岳东莱是语妍特地请来的,这条画舫也是她精心布置的。她借势压人,表面上是为了羞辱她,实则是为了逼她弹曲,用她的琵琶声引来河上的游人,造成骚乱。
语妍此时趁机放火,让人措不及防,逼得船上众人只有下水逃生这一条活路。她更算好了他们六个人上船,岳东莱肯定会救她,曹太监的体形一看就知道不通水性,幸而带了一个会水的番子,剩下她和吴茱儿两个弱女子,只能自生自灭。
然而河道拥堵,火势汹汹,逃生之人不知凡几。这一带水深,离岸又远,即便吴茱儿水性好,带着她这个累赘又能逃出去多远,恐怕到不了岸边,就会被附近落水之人拖下去做水鬼了。
月娘自嘲地一笑,不恨语妍心狠手辣,只恨自己太过自信,以为找准了语妍的死穴,就当她是个蠢货,不想她聪明一回,就把她们逼到了绝路上。
难道,今夜就是她的死期吗?
画舫上的火越烧越旺,热气扑面而来,浓烟阵阵刺鼻,留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月娘惶惶不安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