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越发清晰起来,脑门在颠簸中撞到了什么。
捂着脑袋睁开眼,正好见着车帘被吹开,湿润微凉的风窜了进来。
此时,天色将明,骤雨初歇。
这个时候还太早,整个城郭尚在薄薄的晨雾中沉睡,遍植垂柳的古道寂静无人。车轮辘辘地转着,长街两边的柳丝拂过车顶,偶尔有雨水从枝头滑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我把头从车窗外缩回来,有点茫然,我怎么在车上。
又转头看了看,更加茫然。
东方呢?
俯身撩开车帘,赶车的人穿着黑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刀。我当然认得这是谁,看到他我反而安心了一点,我问:“木统领,教主呢?”
“你醒了?”他没回答我,“车里的包袱有干粮和水,你拿来吃。”
我没动,还是问:“教主呢?”
“黑木崖。”
“那我怎么在这里?”
“教主命我先带你离开定州,他随后就到。”
“为什么?”
木统领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怪异地僵了一下,然后才解释说:“你关在地牢里的那七天,圣姑院里那个姓徐的婢女指认了你,还有莫长老院里留守的侍卫朱寒也说曾经见你来过莫长老的院子,但因为隔得远,他追过来时你已经不见,他便以为是一时眼花,没有声张。因此,你谋害圣姑之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圣姑醒来后情绪激动,多次辱骂教主,还让教主把你交出来,她要亲手杀了你。教主不肯,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拿眼睛瞅我,表情很怪,没说下去。
“而且什么?”我追问,顺便解开了包袱,低头看了看,里面装了一些饼子和馒头,还有一个牛皮制的大水囊。
“而且内院伺候教主的素云姑娘说,你常常与教主同睡同起,教主近来对你的宠爱情份甚至远在后院七位夫人之上,正因此才不肯杀你……于是教中的各位堂主与十大长老也闹腾了起来,一个个堵在成德殿不肯回去,说教主不该……不该为了一个卑贱的男宠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沉默了一下:“那教主说了什么?”
木统领看我的眼神更怪了,盯着我看了看,然后他好像有点受不了地扭过了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我,便一边拧开水囊一边再问了一遍:“那教主说了什么?”
“教主说你不是男宠。”
我喝水的动作一顿,垂下眸子笑了,心里微暖。
“教主说,你不是男宠,是教主夫人。”
“噗——”
我喷了木统领一脸水。
木统领面无表情一抹脸,愤愤地转过头,不理我了。
我仿佛能见到当教主说出这句话时,成德殿中一片寂静的情形,还有那些头发花白一生古板的长老五雷轰顶的样子。
抱着水囊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又蹭过去问:“那教主什么时候追上我们?”
“多则五日少则三日。”
我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道:“长老们倒是可以先放一边,圣姑不杀了我想必不肯罢休,那教主打算怎么办?”
任盈盈是他一手带大的,弄到这地步,想必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吧?
“教主让我去乱葬岗随便找了个尸体,划花脸,然后告诉圣姑,杨莲亭死了。”
我咂舌:“圣姑肯定不信。”
“教主说,随便她信不信,反正杨莲亭就是死了。”
我怔了怔,指着自己的鼻子:“杨莲亭死了,那我现在是谁?”
木统领用眼角余光瞟了我一眼,又一脸痛不欲生地移开目光,艰涩道:“教主说……说……你以后就冠夫姓,叫东方杨氏。”
我:“……”
我张着嘴,呆滞了好长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最后,我虚弱无力地往车内爬去,觉得自己一定是刚才把脑壳撞坏了,我还是回去再睡一遍吧,怎么发了癔症?
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穿的衣服有点不对劲。
这样精致繁复的花纹,昂贵华丽的料子,绝不是我的衣服。
可这虽然不是我的衣服,我却穿得很合身,仿佛正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看了看袖口与领口的绣纹,便能确定这是东方亲手做的。
抬起袖子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东方惯用的熏衣松香。
这时候,马车正途径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两边淡绿的田野,路边因风四散的蒲公英,几只鸟扑腾着羽翅飞离枝头,啾啾地叫着。
车轮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我摸了摸衣服紧密的针线,又想到方才的事,心里的可笑却没了。东方不败从来不屑世俗眼光,他就这么自然、坦荡地承认了他与男人之间的情愫,毫不遮掩,毫不避讳,这让我感动又肃然起敬。
心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我终于有空去辨清马车驶去的方向,木统领一直将马车往南边赶。我心头微动,问道:“我们是去嵩山?”
“不,去衡山。”木统领回答,“与曲长老交好的那个刘正风邀各路英雄齐聚衡山,要金盆洗手,投身仕途,从此再不问江湖世事,五岳掌门都会去,嵩山派的左冷禅也不例外,因此便不必再往嵩山。”
我点点头,莫长老与鲁长老莫名其妙死在嵩山的事还没有查清楚,那个潜入黑木崖的刺客也身份成谜,更重要的是,东方抓了我这个假奸细,可真正的奸细还没抓到,这总是一大隐患,我可不希望日后解决了任我行与向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