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的年轻男人袖着手站在长廊拐角处。天气已开始慢慢回暖,他肩上却还披着件厚重的大氅。身形高挑瘦削,眉目清朗如画,脸色却是雪白,双唇的血色极淡,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此人正是秦景阳的心腹,襄王府长史,程徽程征明。
“咳咳……去找宋太医吧,王爷那边要紧。”程徽摆摆手,让先前得了陈横指令的侍卫先走一步。“陈统领,烦劳你派人去皇宫递个话,将喜讯告知圣上与太后,还有内外朝的诸位大臣们。王爷在京师百姓当中声望甚隆,也准备十来个人,等圣上……咳咳……那边谕旨一下,便尽快将消息传播出去,以安民心。”
他说话时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腔调,语速也放得很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咳嗽两声,但其余人面上却毫无不耐之色。陈横抱拳道:“属下领命,这就吩咐下去!”说罢便带着侍卫们大步流星地走了。
程徽又看向苏婧柔,微笑道:“苏姑娘也请先回仙翎阁吧,王爷那边……咳咳……有在下去盯着,再找不到您,萍儿可是又要来向在下要人了。您对王爷的记挂,在下自然会如实转达的。”
苏婧柔面上一红,点头道:“那就有劳程大哥了。”说着又眷恋不舍地朝主院里面看了一眼,这才走了。
此时的楚清音正在做最后的复习。秦景阳在军营多年,日常起居都是亲力亲为,绝少假手他人,故此并没有什么贴身小厮。在这王府中和他接触相对多的仅有三人,苏婧柔,陈横,以及程徽。
苏婧柔挺好办,虽说是襄王的小粉丝,但两人毕竟男女有别,留有一份距离,不大容易露出破绽;陈横也还好,大大咧咧的粗豪汉子,不会对一些细节太过深究,糊弄起来也方便。最难搞定的就是那位程长史,这位早年是寄养在宁老将军膝下的忠烈遗孤,和原主有十来年的过命交情,说两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不为过。况且在秦景阳的记忆当中,程徽原本就是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精明人物,想要逃过他的法眼,可没那么容易。
于是程徽进得门来,便看到床上的男人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帐顶出神。亲眼见证秦景阳转危为安,他松了口气,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咳嗽两声,调侃道:“王爷可是还认得在下?”
说曹操曹操到,怕什么来什么!楚清音猛地晃神,在心中喊了声糟糕。这时候再想假寐已经来不及了,她十分自然地闭上眼,仿照着记忆中秦景阳的语气淡淡开口:“你这药罐子就算化成了灰,本王也依旧认得。”
“如此便好。”程徽莞尔,也不见外,直接拖了个矮凳过来,在床前坐下。“王爷昏迷的这几日,京师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秦景阳是个工作狂,程徽是了解他秉性的,所以也没再嘘寒问暖。楚清音没有睁眼,问道:“秦怀阳呢?”
“孟将军已将其同党尽数抓获。圣上下旨,将秦庶人枭首弃市,五日后于麟德门外行刑。”
“哼……倒便宜了他。”楚清音这句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要不是这货把秦景阳砍死了,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窘境。“这几日朝中如何?”
“还好。有圣上坐镇上首,两位丞相代理诸事,总归……咳咳……不曾耽误了政令通行。只是还有不少事情尚需王爷决断,奏折已送至书房。”
“拿一些过来吧,本王就在床上看了。”虽然楚清音对决策国计民生一点信心都没有,但什么都不做显然不符合秦景阳的画风,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这几日中在下已将奏章看过并做了简单批注,用小纸张夹在折子里,可供王爷参考。如此,也能让王爷少费神一些。”
征明兄你简直是大周好下属!楚清音心里一激动,淡定脸顿时就有些绷不住,只得顺势睁开眼来,面带欣慰地看着程徽:“你自个儿身体也不好,别太操劳。瞧你眼下一片青黑,怕是好久都没合过眼了吧。”
秦景阳虽然在外面经常冷着脸,但对于亲近之人并不会吝啬关心,因此这话说起来也不算过头。果然程徽只是怔了一瞬,便抬手揉了揉眼睛,笑道:“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两人正待再说,却听到宋太医在外面求见。程徽于是站起身来:“奏章已压了数日,也不急于这一时。王爷先确认了身体无恙,再……咳咳……用些饭食,午后处理政事不迟。”
楚清音从善如流:“便依你了。”
于是程徽便向外走去,与宋太医擦肩而过时彼此见了礼。甫一来到屋外,青年脸上一直挂着的温文笑意便如冰雪般消融,微微偏头向里面瞥了一眼,神情颇有几分复杂。
“程长史!”陈横的声音响起。程徽回过头去,便见到汉子大步走来。“杨四已前去宫中,其余人选也挑好了,都站在王府门口,就等着出发呢!”
“啊……也罢。”程徽闻言,脸上却是现出几分懊悔。“陈统领,要那些兄弟们先回来吧,我另有事情安排。”
陈横不解:“怎么了?”
“你亲自带着他们,守住这主院的四面八方。”程徽深深吸了口气,“待……咳咳……宋太医出来,请他来见我。”
“之后没有我的点头,哪怕是圣上亲至,也不能放任何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