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卿然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只是需要诉说,需要将她藏在心里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犯下罪状的人,如今只要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忏悔的话,所有人就选择原谅了他们。”
“我不明白,为什么月蔷薇能够轻易地忘却当年的仇恨。”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复仇是错的。”
“他们虽然做错了事情,却不应该由你来惩罚。”苏洛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呵……”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她转过头,反问道:“由谁?”
“谁会惩罚他们?”
“律法吗?”
苏洛铭沉默。
“陈国律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杀人者,以命偿之。可是谁敢要那些人的命?”
“难道十年过去了,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命?”
“凭什么我家破人亡,那些杀了我父母的人却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咳咳……”
苏洛铭不语,心中却渐渐升起了疑惑。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一向坚持的正义,一向维护的律法,是对是错。
身为捕快,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像月卿然这样的复仇者。
那些人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自己的仇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是极为愚蠢的。
但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
他一直不明白,现在却觉得似乎懂了。
“月蔷薇说,十年过去了,我应该放下心中的仇恨。”
“可我怎么放得下?”
两行清泪缓缓从卿然的眼角滑落,一只手笨拙的用袖子为她擦去。
苏洛铭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为她挡出从林子里吹来的夜风,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火堆。
“我闭上眼,就是明月山庄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我只要一想到仇人还逍遥自在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觉得痛苦难安。”
“十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够忘记仇恨。”
苏洛铭嘴唇微动,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为何你和月蔷薇不一样?”
为何一个对仇恨念念不忘,一个却天生心地善良,仿佛能够原谅世间一切的罪恶。
“月蔷薇?”卿然嗤笑了一声,“那个被保护得极好的蔷薇仙子?”
苏洛铭能够听得出她口中的蔷薇仙子,绝对不含一丝的褒义。
“她和我怎么会一样呢?”
“她虽是养女,在我明月山庄却并未受半点委屈,爹娘都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我也从未欺侮过这个比我年幼的妹妹。”
“明月山庄出事之后,她因为练武天赋出众,被无忌那老尼带走,成为了她最小的亲传弟子,又何曾受过委屈?”
“可我呢?”
“我被所谓的亲人卖给魔宫,十二岁便被破了身子,十五岁成为江南名妓。”
“我们怎么会一样呢?”
“她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过她的日子,照样有人疼着有人爱着,没了爹娘还是师太师兄师姐。”
“我却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苏洛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并不激动,唇角甚至微微上扬着,眼神明亮而又干净,若不是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不是我不想放下仇恨,而是仇恨放不下我。”
……
这是哪里?
苏洛铭抬头,明月山庄四个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却发现除了眼前的明月山庄,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是一片白雾,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一人从雾里跑了出来。
那是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看年龄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笑声如同一串银铃一般悦耳。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她欢喜的喊着,经过苏洛铭身边的时候,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跑了过去,明月山庄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然然诶,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一撞。”他说道,急匆匆像匹小马一样的姑娘在他面前猛地停下,拽了拽他的衣角,老人低头揉了揉她的头,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今天这么高兴,是遇见什么新鲜事儿了吗?”
“管家伯伯,今天姜员外家搭了个台子,台子下面围了一堆的人,可热闹了。”
“那然然知不知道姜员外家在做什么?”管家伯伯问道。
小姑娘立马露出了一副“我当然知道”的得意神情:“爹爹说了,这是在比武招亲。”
“什么是比武招亲啊?”
“嗯……”小姑娘只顾着看热闹,哪还记得住爹爹给她解释的什么是比武招亲,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爹爹说比武招亲就是一群人打架,最后选出武功最厉害的那个娶姜小姐做媳妇。”
“这样啊……”
一老一小手拉着手往明月山庄走去,两人似乎都没有看在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苏洛铭,身后的白雾逐渐向他逼近,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硬着头皮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然然,然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他顺着声音看去,从远处走来的,是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算不得极美,身上的气息却很令人舒服,面容温和,唇角微微扬起。
“娘!”被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