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推开虚掩的门,便见张姨正忙忙碌碌地在楼上楼下奔走,一见到他便微笑道:“少爷回来了,你赶紧去房间里洗个澡,今天是夫人下厨为你接风洗尘。”
容谢点点头,他也是知道他母亲的手艺的,也就是做个切个水果拉沙的材料。这个家里,也只有父亲在时,是无比纵容她下厨然后还赞不绝口。如果提到童年噩梦,那么他妈妈做的饭绝对排得上前三位。
从前他总是会觉得,他的家庭氛围比谢家的表兄要好太多,他的姑父感情十分混乱,带出来的孩子也都有点奇形怪状。现在他却发觉,其实自己家也并没有好多少。
“哥哥——哇,你这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憔悴,又老又丑。”容以诺本来想跳过来迎接他,可是一看他现在的模样,立刻嫌弃地往边上跳开两步,“你要是不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不要你去我学校里接我了,我会被同学嘲笑的。”
容谢用有点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其实他从前便隐约有所预感,只是还抱有几丝侥幸,总觉得那种猜测太过恶意,可是他后来亲眼看见了——她的身上跟他相似的血脉便只有母亲那一半,而另一半却是跟柳葭一样。
他现在仔细地端详着她,就像第一天见到他的妹妹,他现在超脱在外,把她当做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那样审视着,她的脸庞的确是隐约有柳葭的影子在,只不过没有柳葭那样秀气。如果他跟容以诺站在一起,不说他们是兄妹的话,估计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
容以诺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忙道:“好啦好啦,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嫌弃谁也不能嫌弃哥哥你啊。”她推着容谢的背:“你快去洗澡,洗完澡就可以吃饭了。”
容谢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床上用品、窗帘都换了新的,是清一色的紫红色,他怀疑自己待在这个满是紫色调的房间里会憋出妄想症。他对着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倒映在里面的影像,头发太长了,就快遮住眼睛,因为骤然消瘦,整张脸都变得棱角分明。
的确是有点像坏人,他自嘲地想,柳葭这女孩子胆子还挺大,他这个模样,她都还会花钱请他喝茶。
——
他刮干净胡渣,洗澡换了衣服走下楼,就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整个晚餐的过程,他们一家人都还算其乐融融。之后,容谢便跟母亲进了书房,这场谈话是必不可少的,而他也有问题想要质问她。
“你之前被学校开除了,再想恢复学籍是不可能的,我想了想,还是让你去美国读大学吧。”容夫人将一个文件夹翻开来摆在他面前,“我咨询过,你现在的情况需要从预科开始读,我也挑了几个学校,你参考一下。”
容谢直接把面前翻开的文件夹合上,轻声道:“去不去美国,读哪个学校,我自己会做决定。但是我有件事必须问你。”
“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些更重要?虽然我也不觉得大学文凭有多重要,可我还是希望你有这样一张纸,至少以后说出去会好听些。”
“你还跟柳医生有来往?”
他这一句话问得太直白,导致他母亲的脸色立刻变得紧绷起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也是有妻儿的人,你是想要继续维持这种关系,还是要从他的妻子手里把人抢过来?”容谢疲惫地看着她,“我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要毁掉另外一个比我小不了太多的女孩吗?”
“容谢,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该是你来管的事情,我没必要向你交代。”
“好,你是我妈,我管不了,但是你今天所做的事,今后一定会付出代价。”容谢站起身来,“我马上就会出国,这样见不到那些糟心事,对我们都会更好。”
一个月后,他便到了大洋彼岸,他很快就过了预科的语言考试,申请到新学校,读了一年多,又中途休学去非洲做疾病支援,等到回国之时,还是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
他又回到过去开除他的大学读emba,在那次聚餐会上,他又重遇了柳葭。
那天她迟到了,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吃到一半,只剩下剩菜。她坐在最下方上菜的位置,随意吃了两口容易饱腹的菜,偶尔还会打量他几眼。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那样轻描淡写地从他身上掠过,并没有停留太久。
她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现在衣着得体,修饰得当,一举一动fēng_liú雅致,跟当初那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也只是因为好奇。
他走过她身边时,极其自然地落下了车钥匙,包厢里的地毯很厚,听不见车钥匙落地的声音,也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容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犹如冰雪消融,犹如春风骤暖。
——
“妈,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到跟以诺高精度配型的骨髓,陈医生想找我们聊聊术前的一些事项。”容谢道,“至于骨髓的来源,我想你是一定能够猜到。”
“我早就说过,如果你觉得她吃亏了,想补偿给她,尽管开支票过去,不管多少钱都可以。但是你想把人带回家,抱歉,我一定不会承认。”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容谢将电话听筒夹在侧脸跟肩膀之间,随手在文件上签着字,他的签字龙飞凤舞,笔画潇洒如其人,“我也没想要你接受。只不过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就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