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皱了皱眉,“不是不许,只是提醒,女子名声……”
唐景玉笑了,仰头看他:“原来掌柜是为了我好,那掌柜恐怕不知道,我这一路上跟乞丐们一起讨饭一起睡觉一起在河里洗过澡,来到嘉定后,跟钱大哥睡过一间房,跟朱寿躺过一张床,甚至还被掌柜抱过一次,若要讲究那些规矩,随便挑一件都够我悬梁自尽的。”
在宋殊复杂的注视下,唐景玉越说越顺:“跟朱寿他们称兄道弟,是因为我早不把自己当姑娘看了,也没有想过会嫁人,真要嫁,那定是嫁一个明知道我的那些过往却依然愿意娶我的人。不过掌柜别误会,礼义廉耻我懂,太过分的事情我不会做,只是平时过日子,我还是喜欢怎么自在怎么来,反正我早没了讲究规矩的资格。现在突然讲究,我自己都觉得假,掌柜你说是不是?”
小姑娘满嘴歪理,她自己觉得是自在,实则是破罐子破摔,宋殊直接问出最关键的:“按你所说,此时讲究规矩是虚伪,莫非你打算一直这样跟他们亲密下去?”
唐景玉认真想了想,“说不准啊,要是哪天遇到自己喜欢的了,应该会改的,不能让他误会嘛,要是一直碰不到,那就我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嗯,说不定我攒够钱后会搬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那时候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做好姑娘。”
说完了,唐景玉等了会儿,见宋殊只看着她不说话,她也不想留在这里跟他争执:“既然掌柜不是不许,那我在此谢过掌柜一片好心,掌柜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我回房练字去了。”
练字?
睁着眼睛说瞎话。
宋殊冷声叫住她:“你有你的道理,只是你不在乎,我却无法看我的徒弟跟你过分亲密。讲道理你不听,那么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跟灯铺里的人独处一室,也不许有身体接触。朱寿等人不知你身份,我没有理由告诫他们,特别是朱寿心性单纯,只能由你主动避讳。”
“好啊,我记住了,掌柜看好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唐景玉笑着应承下来,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小耳房走去。
宋殊看着她关门进屋,继续在屋檐下站立片刻,才转身回了灯房。
耳房里面,唐景玉把自己的小钱袋翻了出来,里面装的是她六月份的工钱。上次从钱伯那里支来的四十三两银子她还没动过,偶尔跟庞师傅一起去菜场买菜用的都是从这点工钱里面拿的,没用多少……
唐景玉舍不得花,只是经过今日这番谈话,她是再也没有脸继续贪大厨房的东西了。
宋殊再好,他都是掌柜,他会看她不顺眼,心情好的时候不在乎被她占便宜,谁知道哪天不高兴了就会如今天一样拿她的短处撒火?与其被他提醒,不如彻底断了把柄。
日渐黄昏,唐景玉去小厨房做饭,做到一半听到朱寿跟杨昌说话声。她放下菜刀走到门口,笑着对已经跨上一步台阶的朱寿道:“做两个人的饭太累了,以后你还是跟掌柜他们一起用吧。”她的钱并不多,不够两人吃。
朱寿愣了愣,跟着笑道:“我帮你烧火,你就不累了。”掌柜用饭时不爱说话,三个人坐在那里各吃各的,不如跟唐五吃饭说说笑笑的自在。
他眼神纯净,唐景玉不忍心再说下去,可她供不起他的一日三餐,也不想动用朱寿的银子,“不用你帮,咱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好了,你们要开饭了,你快去换身衣裳过去吧。”
说完关上门,不再听他哀求。
朱寿似懂非懂站在那里,直到确定里面的人是真的不想跟他一起吃了,他才悻悻地回房换衣裳,再去堂屋用饭。
宋殊听见两人的对话了,顺便让伙计重新把朱寿的碗筷端过来。
他们师徒三人默默用饭,外面微风吹歪了小厨房上方的袅袅炊烟,朱寿眼巴巴望着小厨房门口,只觉得庞师傅做的饭菜没有唐五做的好吃。
宋殊视若不见,男女有别,本该如此。
饭后去竹林溜达一圈回来,宋殊照例检查三人的课业。
唐景玉排在最末,朱寿杨昌走后,她把五张字帖交过去,垂眸敛目等着。
宋殊也没有看她,看过字帖点评两句,又听唐景玉背了一段文章,就让她走了。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打趣讨好,他也没有无奈好笑。
次日早上,唐景玉起得特别早,跟庞师傅一起去菜场买一天要用的菜,米面也各买了半袋子,拎进鹤竹堂时碰巧撞见宋殊早起开门。唐景玉假装没看见,一手拎着一袋子低头进了小厨房。
白日里她依然会跟钱进朱寿等人说笑,只是会特意站得远一些,不给他们拍她肩膀的机会。至于朱寿,唐景玉怕他多想,每隔几顿还是会分他一点,让他拿去堂屋吃,吃完自己刷碗。朱寿有吃的就满意了,并没察觉什么不对。
如此几日过去,除了宋殊,唐景玉跟灯铺其他人的关系同以前似乎并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