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要做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显然有悖于宗人府一贯的原则底线。

“皇室并非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沉默了一会儿,左宗正说道。“皇庭祖训,不许做同族相欺之事。况且,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宗人府也是有责任的。”

在完整的监督体制下,皇室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会觉得棘手也是正常。毕竟上溯三代,无此先例。

宗令挣扎之下,还是决定坦率点。“第二种方式,漏洞也是颇多……算啦!就顺其自然,坦坦荡荡吧。是福是祸,际会而已。”

左宗正是个急性子的人:“那咱先开个小会统一口径,免得让外人听到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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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宗人府马上召集了左右宗正、各厅处负责人开碰头会,公布了皇家疗养医院的正式函告,清查了前二十年的宗室生育记录。

盖着皇家医院鲜红公章的鉴定书送进了会议室,给每个与会者传阅。

在亲眼看到疗养医院基因中心送上来的检测报告后,宗人府所有参会的人,心头都在咆哮着一个与宗教、皇室、性和悬疑主义有关的问号——

老天爷啊!皇族多了一个宗亲,谁干的?!

沉默的会议室里。大家一起沉默。

宗室出了这种事,一旦查明属实,是必须要上报国家最高统治者——天子的。

最后赵晗湘清了清嗓子:“此事决不允许声张,其中利害,你们自然清楚。一旦确认了,就不是小事。当务之急,宜先前往现场,核查这孩子的年龄身份。此事由属籍、玉牒两处牵头。办公厅根据情况,查明直接责任人,来报告给我。”

宗人府监察厅所有人虎躯一震,这直接责任人,妥妥是他们啊!此人长这么大了他们都没发现,不是失职是什么?

这可真是千古奇冤啊,监察厅所有人恨不得指天为誓,他们真的没有从哪位宗室那里看到过这个赵佑媛的蛛丝马迹。

根据皇室疗养医院对赵佑媛的容貌、骨龄推断,她正处于青春期,大概是十六岁。

至于具体生辰年月日,只能等人醒了自己再说了。

而据属籍处的记载,十七至十五年前宗室生育记录,都是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遗漏。

这幸运的说明宗人府的登记是没有疏忽和纰漏的,不幸的就是——只有一个大家都竭力避免的可能:人是私生女。

一想到这一点,以及后续会发酵的一系列后果,不少人那矛盾的汗就流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宗令和左宗正会觉得棘手,为什么他们想到的两则办法里,第二种比第一种更稳妥——

因为历史国情不允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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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宋皇室掌握国家最高政治权力已经一千多年了,这是非常不易的。伴随着的,是无数次或主动或被动的改革变法、自我约束。

从政治体制上的,到意识形态上的,再到法律制度上的,可以说是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

就不说国朝在和辽、金、蒙古对抗的过程中,内部长达三百多年的“士庶之争”了;也不说国朝在政治高度动摇时期,做出的一系列统治哲学上的调整,把汉武帝以来占据统治地位的儒学更换为了“则学”。

就只说皇室三百年前,提出的男女完全平等的先进思想,并且带头,让帝姬宗姬们和男性皇室成员共用一个字辈,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分开取名,这就是一种豁达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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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种勇于开创新路、不断自我纠正的勇气下,皇室从两百年前,就彻底取消了妻妾制度,用法律严格限定了一夫一妻制。

自由宽和的风气是国朝的精神面貌,从开国保持至今,媒体有高度的舆论监督权——你皇室自己提出的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你敢不遵守吗?

尤其是当今社会,媒体盯着皇室的眼光,就如同饿狼一样,琉球王室和丹麦、日本王室经常被媒体大做文章,还遭受了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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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人敢弹劾宗主国皇室,但王道之道,在于大德,皇室总不能带头违反本国婚姻律法吧?

为了做道德表率,皇室对礼仪和法律都严格恪守,并且决不允许宗亲在外有私生子女。所有宗亲都要登记在册,生死婚姻都由宗人府记录保管,一旦失礼、失德,就会被媒体逮住批判,还会被族内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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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宗人府要担负起对宗室的督察职责,有监察厅每月对宗亲的言行进行考评,整理成月报,上奏皇帝。要是有什么外室之类的蛛丝马迹,早就发现了。

现在,出现一个可能是私生身份的皇室女孩,都已经长到十六岁了,那这到底算是宗亲违法还是宗人府失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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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再怎样焦虑自责,当日下午,宗人府一群人还是打着激灵,抱着牒册,赶赴岛湖皇家疗养院,亲自处理此事。好在他们的办公机构和皇家疗养医院同处于皇城区内,在望眼欲穿的急切下,驱车二十分钟就进了半岛上。

在疗养医院的人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赵佑媛的病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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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而下,为她沉睡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如果不是处于这样糟糕的情境,也许医院和宗人府都会乐于欣赏这样美景。

也许是因为车祸,她闭着眼睛昏睡的模样,显得苍白而羸弱。五官却可以明辨十分好看的,这也符合皇室一贯出美人的特点,毕竟这一辈的东宫和帝姬,都是享誉国内的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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