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问郑盟主是何时被慕容先生收为徒弟的呢?”
“……应该是在下双亲惨遭毒手一年后。”
“哦,那大概是在郑盟主十一岁的时候对吧?”柯清怡笑眯眯道,“郑盟主果真是天赋异禀,没什么武学基础,却仅仅用了短短三年就将武林上有名的问心剑法学得出神入化,着实令人又羡慕又佩服。”
这好似赞美的口吻,却一针见血地道出郑启宵前言后语的漏洞。
在座的都是拜过师学过武的人,深知就算再是得天独厚的人,练基本功也起码要一年半载,然后先从剑法的架子学起,日积月累地填充其血肉,把一招一式都领悟掌握,而这一过程最快也要四五年,更何况问心剑法还不是普通的剑法,名剑自是比寻常的套路招数要难,怎么想都不可能只用三年就能学到能出师的程度。
之前郑启宵被问及此事,都是敷衍作答,没道出具体几年入门几年出师,而之前的问者也没抓着这些细节不放,自然也不会起疑。
但是现如今,柯清怡把这些小问题都详细地问了出来,破绽随之暴露,在场的所有人投向郑启宵的目光里都满是疑虑。
郑启宵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具体地回答这些涉及往事的问题,所以并没有仔细谋划过该如何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掩盖最初说出来的欺骗,现下被柯清怡当众质问,不好推脱,便勉强回想起先前他在别人面前说的话,努力保持一致,不出现昔今不同的漏洞,却不料顾此失彼,露出了更大的马脚。
谎言是一个无底洞,你要不断地投入新的谎言去填补,却只是杯水车薪,洞总是不能被堵上,反倒是弄得自己手忙脚乱,最终还一不小心踩了个空,坠进自己挖的深渊,怎么爬都爬不上来。
柯清怡没再进一步质问郑启宵。
谁都有或急中生智或狗急跳墙的时候,现在客栈里其他人的疑心已经成功被勾起,所以她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将郑启宵逼近死角。
反正武林大会还剩明天最后一天,今天只是来个压轴节目罢了。
想到这里,柯清怡忽然朗声道:“赵长老,可以麻烦您给妾身一张白条吗?”
全场哗然。
在小武会上索要白条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在对郑启宵下挑战书。
柯清怡一介女流,名不见经传,迄今为止从未上台比试过,众人对她的印象仅局限于“顾枕棠的义妹”而已,不曾见过她施展真功夫,但光从外表上看,大多都觉得小姑娘有些不自量力。
柯清怡不管别人怎么想,径自神色淡定地从长老手中接过白条,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郑盟主,妾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劳烦你回答。”柯清怡将白条收起,露出微笑,“这是一个老问题了,鬼节那晚妾身也曾问过。众所周知,盟主当年参加武林大会,披荆斩棘,为的是斩杀何盟主,以报弑亲之仇,爱憎分明,这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桩美谈了。可是慕容家一事已过五年,盟主上任也有三年了,妾身却从未听说盟主有为慕容家找出纵火凶手,报仇雪恨的举动。敢问郑盟主是将此次复仇放在暗中进行所以不为人知呢,还是根本没有付诸行动,为慕容家找出真凶,替天行道?”
“在下……”
“郑盟主,”像是要提醒什么似的,柯清怡语气友善地打断道,“如果是正暗中筹划着,可以在私下给妾身看证据吗?如果不能,那恕妾身难消除对盟主的误会,之后会传出什么样不利于盟主的谣言来,妾身也是不敢保证的。”
“你……”
郑启宵想要以发火来掩饰自己的难堪,但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正被上百只眼睛注视着,他是武林盟主,一言一行稍有差池就会产生负面影响。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背负着一个叫做“名誉”的东西。
然而这却是建立在慕容家的白骨之上。
沉默了几秒,郑启宵才干巴巴道:“师父曾经劝过在下,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在下以为,师父他在天之灵是不会想看到在下为他报仇的。”
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
不知是否是他看错了,郑启宵竟觉得柯清怡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只听她轻叹一口气,道:“郑盟主,妾身给了你不止一次的机会坦白,但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也罢,明日巳时,台上相见。”
“待到那时,真相自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