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簪子递给他,喉咙间轻轻的发出一声细弱的低语,像是脱去了硬壳的蜗牛,柔软而小心。“阿言,给。”】
这些日子九念总是梦见向城。
她原以为向城一定会是恨自己的,在梦里也会掐住自己的脖子索命的,可是他没有。
梦里的向城骑着他的那匹枣红马,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市上,太阳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年轻,明朗。
哒哒哒...
他的马走得很慢,马尾有规律的左右甩着,他一身紫色华袍,头上的金冠闪耀着贵气的光。
他忽然将马头调转,那马儿满满的在原地打了个圈,向城的容颜便回转过来,白皙的皮肤漾起微笑,细长的眼睛变成了一湾清泉。
他的声音好似来自远方,笑声也模糊听不真切。
他说:“九念,我哥他正找你呢,跟我回家。”
九念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随着气息间的抽痛溢出眼眶。
“向城...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她伏在地上,向着依旧微笑着的向城撕心裂肺的痛哭。
向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中依旧是友善的,温暖的。
“九念,我都知道,我不怨你。”他微笑着抬头,空气中忽然刮起一阵风,吹散了他鬓角的头发。
九念抬头看他,他的金冠与紫袍皆不在了,一身白色的薄衫,脏兮兮的,黑发也蓬乱着,随风摆动。
他的眼睛里有巨大的不舍,却还是勾起唇角,一拉缰绳,轻飘飘的对她说:“我该走啦...”
九念从地上爬起来,不住的摇头,呼喊着他的名字。
向城!向城!不要!
向城!不要走...
哒哒哒哒...
那马儿跑得飞快,转眼间,他的背影便化作了日光下的一团烟尘...
“向城!”
“向城!”
九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眼中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痛苦。
巧姑赶紧跑过来,拿着帕子给九念擦脸,心疼的问:
“娘子,又做噩梦了?别怕!巧姑在这儿呢!”
九念梦见自己痛哭流涕,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眼,却干巴巴的,一滴泪都没有。
巧姑道:“娘子别摸了,郎中说这叫无泪症,你这些日子流的眼泪太多了,眼睛已经哭坏了,不会再有眼泪了,巧姑刚刚给你煎了药,你吃了吧!”
九念低下头,捂住双眼,轻轻的摇了摇头,疲惫的说:“巧姑,我是不是只做了个噩梦...向城他...是不是没有...”
巧姑唉声叹气道:“你每天早上醒来都要问一遍,娘子,都已经头七了,你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头七...
九念闭上眼,感觉心肺都在颤抖着,巨大的自责与愧疚令她通体冰寒。
没错,向城,过世了。
侯思止说,他是在监狱里畏罪自杀,写下了一封认罪状,还有给她的一张纸。
九念心里清楚,什么认罪状,不过是侯思止等人伪造的罢了,而那纸给她的绝笔,才是向城的字迹。
然而侯思止还算有一点人性,他将向城咬舌自尽之前写下的一封信交给了九念。
那白纸上已经被人写好了“认罪状”三个字,而他却在空白处,曲曲折折的写下了六个字——
九念。
护我阿芙。
这日,是向城的头七。
向城是畏罪自杀,尸体不准按照官爵礼遇下葬,华言冒着被人污垢同党的危险去请求皇上,要回了向城的尸身。
权家此时已经是空无一人,就连跟了权秉忠十几年的老管家也卷铺盖逃走了。
权家偌大的宅邸堆满了落叶,秋天的风刮过正堂上挂着的高宗亲手写下的“露胆披诚”的牌匾,徒添了几分荒凉。
阿芙一人,身披白袍,头戴白纱,身子像是魂魄一般轻飘飘的从大门内出来,回身,吃力的合上了门,走向药王府。
今日,药王府有丧。
圣上不许权家将向城的后事大操大办,然而姒华言却在药王府的门口,挂起了白花,将向城的灵柩摆在家里的正堂前,插上旌铭1。
药王府上上下下,皆沐浴整齐,批白戴孝,严格按照周礼丧葬制度置办。
姒华言一身白衣白靴,立在棺材一旁,神色肃穆而哀伤,以主人的身份迎来送往,而阿芙则跪在棺材前,眼神机械而空洞的烧着纸,不见哭啼。府外倒是来了十几个官员,稀稀疏疏的,谨慎的行着祭拜之礼。
向城是高句丽人,在他们的家乡,有一种祭拜之礼,叫“招魂礼”,所谓“招魂礼”,便是让一小童站在高处,手拿着逝者生前穿过的衣服挥舞,与死者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魂魄告别。
华言将团儿抱上了一张高高的案子上,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小脸,对他说:“团儿,你告诉你二叔,晚一点再走。”
团儿原本像青团子一样肉乎乎的小脸,已经微微露出了纤细的下颌,两只眼睛肿得像桃核,小小的手里攥着一把向城为他定做的小弓,不停地挥舞着。
“二叔,爹爹让你慢一点走...”
“二叔,团儿还没有变成和你一样的神箭手...”
“二叔,”团儿咧开嘴,露出小牙,小手停止挥动,蹲在高案上伤心的痛哭起来:“团儿想你...二叔...呜呜...团儿想你...”
华言的清澈的眼泪在眼眶中闪动,他将团儿抱起来,让他在高案上站直身子,严肃而认真的道:“团儿,再伤心,也要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