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古带着小纲吉,与大部队一起,离开了村落。
车队有些繁杂,离家甚远的迷途者与送他们外出的村民一起,慢慢绕离了远居深山的村子。
幽静的深林旁,泥泞碾作小道,车轱辘沉重的划过,留下道道深沉的印痕。
村子越来越远,小纲吉趴在车沿边,看着村口处送行人中打头站着的木下夫妇二人相扶相依,身子佝偻,仿佛失去了另一半的支撑,就会马上倒下一般。
“银古。”
听见孩童闷闷的声音,正在整理木箱的男人抬起了头。
“怎么了?”他问道。
小纲吉回头看他,圆滚滚的脸蛋上眉头微皱,心情略显低沉,
“那个小哥哥真的能回来吗?”
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银古沉默了一会儿,见幼小孩童仍然执着的望过来,还是道:“也许……吧。”
“也许?”
“几率很小的意思。”
银古的声线很低,他脸上是司空见惯的平淡,又有些悲悯与沉静。
“被暗睑带入黑暗的生物,绝大部分都迷失在那里边,只有稀少到罕见的幸运儿,才能浑浑噩噩的走到光脉旁,被恰巧发现的虫师带出黑暗。”
“那里面,很大吗?”小纲吉瑟缩了一下,有点害怕。
“没有人知道。”银古淡淡道,“光脉存在的空间,从古至今,对人类而言都是个谜。”
“这样啊……”小纲吉蔫蔫的转回头,趴在车沿上,眼巴巴的瞅着外面,直到车道拐弯,村子被郁郁苍苍的林木遮掩,小纲吉才垂下眼,近乎自言自语道,“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们也还是会抱有这个希望吗?”
银古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仿佛望见了山林之后的村落,两个互相扶持的年轻夫妇,正步履蹒跚的向家方向走去。
他们心中满溢着痛苦与绝望,却因为自己的一番话仍然抱有渺茫的希冀,即使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小,几乎虚幻。
‘虫师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木下三郎卑微的恳求,‘如果哪天您在光脉边上发现孩子,请告诉我们一声好吗?不用您送回来,只要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会立刻赶过去的。’
‘……我会的。’即使明知道这个概率有多渺小,银古还是答应了。
因为那两人匍匐的身子,在悲哀的颤抖着。
――他们自己也知道吧,或许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银古垂下眼,点燃了虫烟。
灰白的烟气袅绕,一个淡淡的烟圈飘过去,卷住了挨挨蹭蹭向小纲吉靠近的虫。
那是一只蛇状类的虫,通体洁白,鳞片规整,散发着月似的荧光。
“你应该是好好带着的吧?”银古死鱼眼看去过,见幼小孩童的手腕上缠绕的藤蔓依旧鲜绿,眼神更奇怪了。
被烟缠绕住的虫不满的嘶鸣一声,一甩尾巴打烂烟圈,细小的鳞片微张,颇有敌意的冲银古龇了龇牙。
“还挺凶?”银古轻嘶一声,倒也没再吐出烟圈。
他将虫烟搁在木箱上,空出一只手半撑着面颊,视线在虫和小纲吉之间晃来晃去。
“认识?”
“……嘿嘿。”小纲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种被家长逮住和坏孩子交朋友的心虚感。他一边冲银古干巴巴的笑,一边悄悄招手,示意白蛇到自己身后来。
虫甩了甩尾巴尖,黑豆豆眼瞅了下银古,见这个大块头没表示,就缓慢的往后挪了挪。
细长的身躯滑动地面,粗糙的木质车厢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长蛇再动了动,转瞬就闪到小纲吉身边,蜿蜒着攀上幼小孩童的手臂,在上面绕了几匝,蛇头搁在肩膀上,舒舒服服的眯起眼。
“……”银古咂了咂嘴,原先的怅惘气氛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他再度看了看小纲吉手腕上的藤蔓,转身开始翻木箱。
“奇怪了,记载上不是说虫最讨厌漪藤的气味,从不靠近的吗?”银古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摊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百思不得其解。
小纲吉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只见上面画有奇怪的图案,文字也挺奇怪,有种古老悠远的意味。
……看不懂。
小纲吉小小的泄气了一下,倒也没特别失望。
幼小孩童本就是天真烂漫被家人宠爱的年龄,虽然会写自己的名字,也看得懂几个常见的汉字,但总体来说,还是不认识的大过认识的。
所以即便书籍上的字体是普通的现代日文,小纲吉恐怕也只能满头雾水的将这本书颠三倒四,有看没有懂。
小纲吉坐回原处,动作间小心万分。
大山深处――或者说这个古旧世界――的道路异常磕绊。
坑坑洼洼是常态,石子砂砾遍地也只是寻常。
如果人走在上面可能只会累一些,换成车队,坐在里面的人就有些受罪了。
“呜哇!”
车轱辘擦到一块大石头,木板顿时重重抖了一下,小纲吉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坐到实心处,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没事吧?”
银古的声音靠近了些,小纲吉呜咽一声,眼泪花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就在银古以为他会哇的一声哭出来时,小纲吉却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说了句“没事”。
长蛇自孩童的肩上扬起头,似是担忧的“嘶”了一声,蛇颈贴上小纲吉热乎乎的脸颊,丝丝冰凉霎时浸了进去。
痛得有些发懵的神智一个激灵清醒不少,幼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