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尼知道金玉这一番剖白心思的话后,长叹一声,最后唯有二字出口。
“值得。”
如此忠仆义婢,也不枉她折了十年寿数。
“不过……你何苦这般哄骗于她?”
对齐纨拿自己说事,净空尼还是表示不满,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她也不喜齐纨说谎,当初在京城郊外的庄子上时,她就有所不满,只是齐纨那时是帮那女婢,助人即是为善,所以她才没说什么,如今面对自己的贴身侍婢,又是这等忠义之婢,何用托言,直言就是。
齐纨笑道:“师姐,我一个大家闺秀,身边的婢子出家当尼姑去,还要日日沿街乞食,你当对我的名声就好?若是直言,打死金玉也不会答应的,她心中有我,我只管拿我说事,何愁她不答应,还抢着去呢。”
“你呀,就仗着她心中有你……”
净空尼摇头叹息,其实心中不无艳羡。有婢若此,师妹三生有幸。但最后还是郑重道:“师妹,易数之道,在乎一个变字,你外刚内圆,深谙变通之道,与易数之道恰好契合,故而学其精髓也容易,但是世间万事万物,各有其道,变则无穷,那是无法全然掌握看透的,所以人在世间,遇事当以不变应万变,做人则要谨记一个‘正’字,方方正正,不偏不倚,才能顶天立地,步步生莲。无论他日你如何变化万端,手段奇诡,都不要忘记,你本心为何。”
齐纨呆了呆,沉吟一番,深躬一礼,道:“师姐教诲,怀愉谨记在心,此生不忘。”
这是金玉良言,这是警钟长鸣,她不敢忘,不能忘,梦中二世,她正是迷失于镜中花水中月,所以最终失去本心,走向自毁,今世,她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倒是琼花道人听说此事后,亦有些动容,道:“素日看那丫头软弱,不想心中忠义无双,颇有几分凉氏女的风范。”
其时,齐纨正在喝那苦得要死的药汁,闻言心中一动,道:“师父,我与金玉说过,要让她假死脱身,随师姐去伽蓝寺出家,只愁不知要如何安排她一个新身份,听您这话音,莫非也有意让她入我凉氏女谱?”
“你可知凉氏女谱有正谱与侧谱之分?”琼花道人笑道。
齐纨老实摇头。说实话,世间名门望族多了去,但为女子专设族谱者,不是没有,只是极少,凉氏有女谱,全因越女剑非凉氏女不传,故而自千年前起,凉氏女在族中的地位就颇高,甚至拥有话事权。
琼花道人想了想,又笑道:“是了,这个老身不曾与你说过。其实凉氏女谱自存世之日起,就分正、侧二谱,其中正谱所载的,是我凉氏嫡脉嫡女及旁支中资质出众者,你虽无凉氏血脉,但得越女剑传承,亦算作嫡脉,故在正谱。而侧谱所载,是我凉氏部曲女子中的佼佼者,她们不姓凉,但凉氏部曲世代对我凉氏忠心不二,故族中特为凉氏部曲女子中即忠心又资质出众的单设一侧谱,做为正谱中的凉氏女的心腹人选,既是女婢,也是护卫,关键之时,还可以是死士。你在正谱,你那丫头虽其他方面差了些,但凭这份忠义之心,勉强能入侧谱之侧。”
侧谱之后,还有更侧的?哦,那是候补的意思,虽是候补,齐纨仍是欢喜道:“那还要请师父多费心。”
有了凉氏女的身分,哪怕是凉氏部曲女子,就算将来金玉过了嫁人的最好年纪,也不会找不着合适的婆家。凉氏女,向来是千金难求,凉氏女的心腹女婢,不值千金,那也值个五十金吧。
“你那另一个丫头也不错,不过你既已放了她的身契,老身便不多事了。”
齐纨连忙点头,心中有些可惜,不过金兰与金玉不同,她还有一个弟弟,听说进了学后,很得先生喜欢,是块读书的料,将来若能科场得意,金兰的身份自然也随之水高船涨,倒不必非要一个凉氏部曲女子的身份。
身边诸事一一安排妥定,那两副八字都借口与金玉的八字不和,柳氏亲自跑了一趟齐府,在陆氏跟前又是抹泪又是哀求,只请陆氏再帮着挑个差不离的,陆氏不疑有他,满口应下。
然后齐纨就开始轮流放身边人的假,让她们轮番着家去与亲人相聚,最后连柳氏和金兰也放了假,让她们回去。
这中间故意打了个时间差,结果这日又放走了两个女婢,可偏偏昨日家去的一个婆子还没赶回来,柳氏和金兰又放的整三日的大假,结果精舍里就剩下金玉和一个做粗活的媳妇子,到天黑下来时,齐纨就借口夜里冷,银霜炭快用完了,让她去找慧空师太先借一筐子炭来用。
那媳妇子才刚向慧空师太借了炭,人还未出积香庵的门,就看到半山腰上,一团火光熊熊腾空,顿时惊得失声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积香庵里都是尼姑,一下子都慌了神,待到附近的庄子上的庄户们看到火光冲天,忙忙的拎着盆、桶过来帮忙救火,山上已经连着被烧毁了四、五间精舍,其中就包括齐纨住的那一间,最后清理火场,又从里面清出了两具被烧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瘦小尸体来,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最后衙门的人过来检查了一通,得出结论,是火盆里的火星子溅出来,烧着了帐子,想是屋里人睡得死,没察觉,结果火越烧越大,就把她们烧死了,连带相邻的几间精舍也糟了祝融之灾,庆幸的是,那几间精舍里没住人。
陆氏得知后,大为惊愕,赶过来哭了一场,心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