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太太听说姜辛触怒了老太太,被罚去跪祠堂,当即就哭着去求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连见都不见,只叫孙妈妈问着姜二太太一句话:“你到底拿不拿自己当成姜家人?”
老太太也发狠了,小的小的不服管教,老的老的也不安份,她倒要看看,这老二家的是不是有她闺女那气魄,敢说出离开姜家的话来?
姜二太太确实没有这气魄。
孙妈妈那句话一问,她当即就怔住了,连哭都忘了,就那么直瞪瞪的盯着孙妈妈,一个字也回不上来。
姜家再不好,那也是锦衣玉食,从未少她吃少她穿,还有底下人虽然背后多微词,可当面照样恭恭敬敬的服侍着。
她多少年不做粗活了。
这要是离了姜家,名声不好听不说,她一个半老徐娘,还能再嫁不成?以她的家世以及经历,嫁也嫁不了好人家,她何苦抛却了荣华富贵,和个泥腿子的男人吃苦受穷?
不嫁,她便得灰溜溜的回许家峪,好不容易才从那出来的,她哪有脸再回去?
姜二太太立时就蔫了,老半天都只知道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她这么没风骨,姜老太太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要真有骨气,老太太纵然生气,可也得高看她一眼,见她连放狠话的勇气都没有,反倒叹息着道:“幸亏甜甜那丫头不似她娘。”
孙妈妈心道:您这倒是不满意二姑娘啊,还是满意啊?怎么听着话里话外,对二姑娘倒是青眼相看的意思呢?
姜老太太自然不会替她解惑,只叫人告诉姜二太太:“你若安安生生的,自有你的好处,若你也学二丫头不管不顾的闹腾,说不得也只好替逝去的二老爷清理门户了。”
这话说得严重,姜二太太一个字不敢反驳,到了灰头土脸的回去,大哭了一场,又坐卧不宁,打发人去熬了碗鸡汤,搁了食盒带着,悄悄去看姜辛。
跪祠堂可不是好伙计,这会儿还没开春,祠堂里冷得很,甜甜一向娇弱,万一冻病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喝碗鸡汤,热乎热乎。
为母则强。从前姜二太太小事不遂,大事皆顺,从来没有这么冷静理智的安排过什么事。可这回姜辛被罚,她再哭也还知道惦记自己的闺女,连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暗暗惊奇:二太太如今倒是长进了,知道心疼人了呢。
祠堂高阔幽深,隐约能闻见香火味,越靠近越觉得阴凉渗人。
带路的婆子请了姜辛进去,便阖上了门。
姜辛能看见自己的影子随着门轴的吱呀声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一条被挤得细细小小的狭缝。
她觉得冷,可倒并不觉得有多怕,掸了掸衣裳,点了香,上前一一敬奉了,这才跪到蒲团上,虔诚的磕了三个头:“不孝子孙姜辛,见过各位先祖。”
得蒙祖宗庇佑,她才会有在含恨而死之后重新睁开眼睛的机会。得蒙祖宗庇佑,她历尽辛苦,却终能得偿所愿。
她是姜家子孙,她也不愿让姜家因她而蒙羞,她的初衷和本质上,也并不愿做姜家不肖子孙,是以,她愿意心平气和的跪在这反省。希望姜家列祖列宗能看见她的委屈和她的不得已,希望列祖列宗原谅她的过激,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继续庇佑,她无怨无悔。
姜二太太鬼鬼祟祟的靠近祠堂。
多贵忍不住劝道:“太太,您是二姑娘的亲娘,就是大家都看到了您来看二姑娘,也不会说什么,便是老太太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干吗非得做出这做贼似的情态来?
要是二太太不来,这阖府的人才要骂她一声不顾母女情份呢。
姜二太太扁扁嘴,很委屈:“老太太那么凶,我这不是怕看不着甜甜,再把我自己搭进去吗?”
多贵吸着冷气,安抚道:“必不会的。”
不管她怎么说,姜二太太也不敢,只把手里的一个厚重的金镯子捋下来,递给多贵:“你去和那守门的婆子说一声,求她行个方便。”
多贵哭笑不得。二太太来见二姑娘,这都是明摆着的事,老太太都未必管,何况是这么个婆子?哪里就用到“求”字了?大家心知肚明,随便寻个借口,将这婆子支走就可以了,哪里敢用这么大一只金镯子。
姜二太太听多贵说了这许多,眨巴眨巴眼,眼泪又哗哗的流了起来。
多贵心里暗暗懊悔,骂自己: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在二太太跟前献什么殷勤?她压根就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说了也白说,回头还落一身不是。
不想姜二太太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止,她一把攥住多贵的手腕,含着热泪道:“好丫头,从前竟是我错看了你,你原是这般有忠心的。”
一句话把多贵、多福都给吓怔了。这二太太何曾说过感激的话?她何德何能,能得二太太这样一句评价?
多贵忙道:“太太,奴婢当不得。”
姜二太太把镯子直接替她戴上了,道:“我说当得就当得,这镯子你拿着,还有这个戒指,留着打点那婆子……”
竟是把镯子当成了给多贵的谢礼。二太太从不是大方的主子,兼且刀子嘴豆腐心,有事没事都叨叨咕咕,多贵等人是再了解不过,再也想不到,有一天能从姜二太太这儿得这么重的谢礼。
多贵还不肯要,姜二太太便委屈的道:“你也觉得我这主子当得憋屈,跟着别人一块儿瞧不起我们母女么?”
多福便劝多贵:“太太赏你,那是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