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远远的,几声更鼓敲过,余下的便是一片喋喋不休的烦人虫鸣了。
凤情在大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半点睡意。
他脑袋里却并不乱,只有两个念头在斗鸡似的你撞我咬,一个念头风度翩翩似君子,义正言辞道:
“别听那个男人胡说八道,棒打鸳鸯是会遭天谴的!”
另一念头猥琐龌龊似小人,嘿嘿笑道:
“人家喜欢她,你也喜欢她,你的喜欢不比人家少一丁点!凭什么她就要选别人,就不来选你?上次她走了,这次又回来,这是机遇啊,这是缘分啊!既然连老天爷都在帮你,那那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君子怒:“你闭嘴!”
小人得瑟:“就不!问问你自己,你舍得她?你可舍得她?美人易得,爱人难求,错过了这一个,恐怕再没下一个。错过了这一次,你会后悔一辈子!”
君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着无耻二字哇呀呀呀的扑将上来,两个念头再次打成一团,纠缠不休,不斗个你死我活分出个胜负来,恐怕他今夜就别想安眠了。
“唉……”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凤情抬起胳膊捂住眼睛。
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儿,却要面临如此严峻的选择和考验,让他情何以堪?
“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
英俊潇洒的凤扬王近乎哀怨的喃喃自语。
论长相,他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
论才情,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
论武艺,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凡能叫的出名字的他都耍的来,战场上更是以一抵百。
但是,但是!
喜欢这码子事儿,根本不是谁更优秀就会选谁啊!
人的心都是偏着长的,他喜欢的那人的心,早就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他的好是真的好,她的不在乎,也是真的不在乎。
凤情猛地自床上翻身坐起,不甘、愤懑自清泠泠的狐眸中一一滑过。
最后归于平静时,只剩,一腔决然。
早膳时凤情故意让厨房做的丰盛,当作给叶离枝的一番饯别。
吃过饭后,叶离枝便会给关在地牢的安如瑾送去一杯毒酒,不放心人没死透的话,可以再补上几刀,便可大功告成。
窗外阳光鼎盛灿烂,她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
“王爷,多谢你一路相助,小女在此敬你一杯。”
她站起,举杯,一脸认真与感激。
凤情面上淡淡,也跟着端起杯子,随意与她一撞,状似无意的提起道:“能回去见到他,你很开心吧?”
“当然!”叶离枝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苦涩瞬间让她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一双眼睛却仍是遮不住的欢喜雀跃,迫不及待!
“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呢,也不知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尽管努力压下嘴角,那眼角眉梢流露出提起爱人的娇羞与期盼,仍是狠狠刺痛他眼。
“不过,我离开时骗他出来是为游玩,这次回去这么晚,他怕是早已等的挂心不已,等我回去,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的。”
想起即将面对的也许是一场狂风暴雨,她忍不住目露忐忑,小鼻头皱得紧紧。
但,回去即使面临责备,她的眼中为何期盼不改,欢喜愈浓?
醇香美酒滑过咽喉,宛若咽下了一团烈火,烧的他心肺俱灼,痛不可当。
凤情勉强勾起一抹浅笑,心不在焉的调侃道:
“他那么疼你,顶多说你几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谁说的,他还会打我屁股!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啊,看起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其实发起火来……”
提起安如晦,叶离枝简直如数家珍,他的优点缺点,可爱可恨,全都一一摸得通透,记得清楚,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凤情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良久,她觉得头有些晕,不得不坐了下来,冲他傻傻一笑,眉飞色舞地下了结语:
“总而言之,他并非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真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看看天色,日渐高升,怕启程太晚,没走出几步路就要天黑,叶离枝忙打住话头,扶住桌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我、我该去地牢了……”
却是话音没落,人已经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软软的倒了下去。
凤情一个移形换影,便已来到她的身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后,送回了房间。
低眸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人儿,负手而立,卓然天成的男人终于露出真实面目,暗魅的双眸一片怒火腾燃,却又冰冷刻骨。
“来人,”他唤道:“去将那个安如瑾给我带过来。另外……”
目光落在那被剥掉绣花鞋后露出的小巧纤踝上,他残忍一笑,嘴唇动了几动,转身离去。
安如瑾被带来正厅时,就见那个在凤国说一不二的男人,此时正懒懒的斜倚在虎皮大圈椅上,周遭盛在瓷盆中的寒冰围绕,白气袅袅,宛若仙境,将这个男人衬托的愈发不可方物。
外面那么热,一进这间屋子,却是冷得刺骨。
对待犯人无需客套,凤情开门见山道:
“别以为她失了忆,我就不会杀你,你是祸根,若是留下,终成大患。”
安如瑾昂然而立,不卑不亢,闻言,满不在乎的一笑,牵动的浑身的锁链都跟着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