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勉强把洪凌波劝好,月季哄了她去洗脸重新梳头发,黄鹂则跟马砚台一起回去见陈益南:陈益南此时已经来到了她坐卧起居的正房,一个小丫鬟正站在一旁拿着册子念着什么。黄鹂侧耳一听,念得却是官学里廪生的名录履历。
这种东西若是光看的话十分枯燥,无非就是某某人某年某月某日生,某年第一次下场,某年考中秀才,名次是多少,某年去参加乡试,落榜;某年又参加乡试,再次落榜,某年又……
所有履历几乎都是以:“某某年参加乡试,再次不第”之类的话做结尾,当然这也正常,要是考中了那就是举人了,哪里还会在廪生名录里出现?
念完了廪生名单,开始念附生,陈益南摆了摆手,对那丫鬟道:“罢了,先就这些吧!我先琢磨一下。”
黄鹂趁机跟老师打招呼,有些好奇地问陈益南:“老师,您怎么想起弄来这个读啊!”
陈益南笑了笑:“一所官学,按理说能考中举人的,八成都是要从廪生里出的!”
黄鹂歪了歪头:“嗯,看官学办的好不好,就是要看能考中多少秀才的……所以老师才要关注这些廪生么?不过这名单上的人也太差劲儿了,前头的还好,好歹都是没几年的新廪生,排在后头的这七八个怎么搞的啊!乡试一考就是七八次,刚才还有个考了十次的,这年纪都当爷爷了吧?明显是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怎地还耗在县学里!”
陈益南冷笑一声:“可不就是耗么!可以免费在官学里吃喝,还能多领一分柴米钱补贴家用!按照官学的规定,每次岁考可靠考在前头的自动递补成廪生,可是后头的却并不严,一所官学里头,前十个廪生定然是考出来的,这个是经过府试的,谁也不敢作假,可是后头几位,或许是后三个,或许是后五个,却是县里就能定的,知县可以点明一个两个的,同样官学里的教习们也能举荐……刚才你注意倒没有?第十一名起便是屡考不中的老秀才!廪生的一半名额被这种人占了,咱们这官学还真是出息!”
黄鹂虽然没上过官学,可其中利害稍微一听便也明白了:“官学里廪生评定舞弊严重?”
陈益南点点头:“廪生好坏,是一所官学出成绩的最重要的标尺了,如果在这上头都作假这么严重,那这所官学的风气可不是一般的糟糕的!”
黄鹂道:“那老师,该怎么办?如何改?”
陈益南哼了一声:“不怎么办!按规矩来就行!让生员们也像童子们一样一季考一次,每年四月廪生重新评定的时候,前头的自然还是按府试成绩,看府里发回来的名单,后头的么,就看前一年的成绩!”
黄鹂有些犹疑:“就如您所说,这里头只怕涉及到几乎大部分教习,这么直白地改了,怕会出乱子吧?”
陈益南冷笑一声:“能出什么乱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举人也没强哪里去!有本事的早就去做官了,还得着在官学里靠着廪生名额这点事儿踅摸外快?”“
黄鹂听得眼睛发直:这跟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啊!忍不住问道:“老师,这,这么容易?”
陈益南:“容易不容易,端看谁来做,县里那么多举人,难道各个学问都不如我?袁知县为什么偏要请我一个瞎子做山长,你能想明白么?”
黄鹂脱口而出:“因为他们不敢招惹您!”
陈益南微微点头:“总算还不算朽木!”
黄鹂歪歪头:“其实老师去做山长,可以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压根不用在乎别的教习的态度,这便是所谓的一力破万法了?”
陈益南先是一愣,接着笑出声来:“一力破万法?这说法倒是有趣,用到这里还蛮贴切的!你啊,就喜欢读些杂书,学一堆奇奇怪怪的说法出来。也不能全然蛮干,教习人少,年纪也都大了,不敢太过分是肯定的,那些把廪生的位置一占就是二三十年的生员,也没甚真本事。可要是我没本事把官学整肃好,那么多生员童子要是一起闹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陈益南说完这个,又问黄鹂:“你的房间看过了,有什么缺的直接跟砚台说,让她给你置办,不用替我省钱!我前几日让人把国债赎出来了,如今手头松的很。”
国债这事儿黄鹂也是知道的,陈益南当日虽然每年都要往哥哥那里捎钱,但是一群乡下人能花多少?再说她送钱回去是为了让家里人过的松快点,并不是让他们尽情挥霍的,所以除了买房子置地给了几笔大的,平时每年也就是捎那么百十两回去,陈益南做到六品,虽然不是贪官,可是这个级别的官员,便是不拿钱做亏心事,光是年节的时候当地豪绅联络感情送的普通节礼,加到一起便不是小数目。
陈益南一辈子没结婚,没有丈夫孩子需要花钱,攒下的银钱数目颇为可观。她的工作便是主管财政,所以对理财这些东西颇为注重,并没有把钱都攥在手里,而是购买了大量的国债。
这几十年国家新政颇多,其中便有国债方面的改革:国债自古就有,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欢迎:购买国债,可以得到的利息在由七厘到一分二之间浮动,当然比不上放贷,但是这钱赚的光明正大。官员购买国债可以免去手续费,而普通的百姓如果购买国债达到一定数额,则在免去手续费之外再享受到免税等政策,巨额国债的持有者甚至可以得到当地主官亲自题字的牌匾,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