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带来的是什么人?”那位年轻女郎用现代希腊语问基督山,“是兄弟、朋友、生疏的相识还是仇敌?”
“一位朋友。”基督山也用相同的语言说。
“他叫什么名字?”
“阿尔贝子爵。就是我在罗马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您想让我用哪一种语言和他说话?”
基督山转向阿尔贝。
“您懂现代希腊语吗?”他问。
“咳!”阿尔贝说,“就连古代希腊语也不会说,亲爱的伯爵:荷马和柏拉图再也没有比我更糟糕,而且我敢说,更不敬的学生了。”
“那么,”海黛说,她说这话显然她很明白基督山和阿尔贝之间在说什么。“那么我说法语或意大利语吧。如果老爷不反对的话。”
基督山想了一想。“您说意大利语吧。”他说。
然后他转向阿尔贝说:“遗憾的是您不懂古代或现代希腊语,这两种语言海黛都讲得很好。这个可怜的孩子只好用意大利话和您交谈了,这也许会使您对她产生错觉的。”
伯爵向海黛作了一个示意。
“先生,”她对莫尔塞夫说,“欢迎你,和我的老爷和主人一同来的朋友。”这句话是用典型的托斯卡纳土语说出的,她带着那种温柔的罗马口音,使但丁的语言变得像荷马的语言同样悦耳动听。“阿里,去拿咖啡和烟筒!”
海黛用手示意让阿尔贝走近些,阿里退出房间,去执行年轻女主人的命令。
基督山指给阿尔贝两把折叠椅,他们每人取一把靠在一张独脚小圆桌旁,桌中央有一杆水烟筒,桌面上还摆着几束花、图画和曲谱。
阿里走进房,手里拿着咖啡和土耳其长烟筒;至于巴蒂斯坦先生,房间里的这块天地是禁止他涉足的。
阿尔贝推开黑奴递给他的那杆长烟筒。
“噢,请拿着,请拿着,”基督山说,“海黛几乎和巴黎女郎一样的富有教养,她讨厌哈瓦那雪茄的气味,因为她不喜欢怪味道;而东方的烟草是一种香料,这您是知道的。”
阿里退出房间。
咖啡杯都已备好,而且还有一只灰缸,是为阿尔贝特设的。基督山和海黛便按照阿拉伯人的方式喝起阿拉伯饮料,也就是不加糖。
海黛用她那纤纤细手端起瓷杯,带着天真的愉快举到她的嘴边,像个小孩子吃到喝到某种她喜欢的东西似的。
就在这时,两个女人端着一只茶盘进来,茶盘里放着冰块和果汁,放到两张专用的小桌上。
“我亲爱的主人,还有您,夫人,”阿尔贝用意大利语说,“请别见怪我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我简直是糊涂了。我身处巴黎市中心,就在刚才,我还听到公共马车的哗哗声和卖柠檬水的小贩铃铛的响声,可这会儿我觉得我如同突然被送到了东方——并不是我见到过的东方,而是我在梦中想象出来的东方。噢,夫人,如果我能说希腊语,那么您的谈话,加上我身边这种仙境般的氛围,就会给我留下一个终生回忆的夜晚。”
“我的意大利语讲得还不错,可以用意大利语和您交谈,先生,”海黛平和地说,“如果您喜欢东方,我当尽力为您在这里重觅东方的情调。”
“我跟她谈些什么呢?”阿尔贝小声对基督山说。
“随便什么都行。您可以跟她谈她的祖国和她幼时的回忆,或者,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谈谈罗马、那不勒斯或佛罗伦萨。”
“噢!”阿尔贝说,“跟一个希腊人谈巴黎人的话题未免太没意思了,我还是跟她谈谈东方的情况吧。”
“那么请谈吧,您要谈的这个话题,最合她的口味不过了。”
阿尔贝转向海黛。
“您几岁的时候离开希腊的,夫人?”他问。
“我离开希腊的时候只有五岁。”海黛回答。
“您还有点关于您的祖国的记忆吗?”
“当我闭上眼睛,我见过的往事就会浮现在眼前。有两种视觉:ròu_tǐ的视觉和心灵的视觉。肉眼看到的东西有时会忘却,但心灵看到的东西是永远记在心头的。”
“您对于往事的回忆能追溯到多久呢?”
“我刚能走路的时候,我的母亲,她的名字叫瓦西丽姬,那就是‘忠贞’的意思,”这位年轻女郎自豪地昂起头说,“我的母亲,携着我的手,先把我们所有的钱都倒进钱袋里,戴上面纱,然后出去为囚犯募捐,一路走,一路说,‘谁施舍钱给穷人,就等于还给债主。’然后,当我们的钱袋装满后,我们就回宫里,背着我父亲,将人们把我们当成可怜女人而施舍的这些钱寄给修道院,再由修道院分发给囚犯。”
“您那时候几岁?”
“那时我三岁。”海黛说。
“那么您在三岁的时候,就把当时那么多事情记住了吗?”阿尔贝说。
“都记得。”
“伯爵,”阿尔贝小声对基督山说,“请允许夫人把她的身世给我讲一些听,您不许我向她提起家父的名字,而她也许会提到,要是真能听到家父的名字从她这两篇美丽的薄唇中说出来,您想象不到我会多么的高兴呀。”
基督山转向海黛,脸上以一种提醒她格外小心的表情,用希腊语说:“把您父亲的遭遇告诉我们,但不要说出那个出卖你们的人的名字,也不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