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黄老爷很快的就补充了:
“但我却成了他的影子,一直活在他的光芒之下。虽然我也憎恨这种替代者的身份,但我偶尔也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离开后这么久,还是会有人不断提起他,为什么一直到他死了,我还要活在他的枷锁之中。”黄老爷又道。
我愣了愣,什么替代者什么枷锁,听不太懂,但听上去好像他不太喜欢我爹。
“文武首榜,的确改变了我的人生,它不是让我名声雀起,反倒成了别人的影子。帝都朝堂,每个人见到我的第一个反应都颇为玩味,有惊讶的,有畏惧的,有尊敬的,有退避的,我只知道我应该是像了谁,但谁都不敢跟我提起这个与我相像的人是谁。”
我弱弱解释道:“我爹他,不是坏人……”
黄老爷苦笑:“他是好人坏人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重要到圣上为了他的离去而大召文武以此来解圣妹忧伤,重要得他已经离开几十年,圣上仍旧要将我禁锢在帝都,随我卸官赋闲,却仍保我官阶身份。”
“为什么要禁锢您呢?”圣妹不是我娘么?我娘不是跟我爹一起走了么?难道还有另个圣妹?是谁呢?娘曾经提到过的田妹?——蓝田?
“也许圣上也曾后悔吧,后悔放他离开。或者更多的,只是权术之思,我太像某人,怕有心之人借我之脸,再作光复之计。将我留在帝都,有备无患而已。”
难怪他们说黄老爷一家迁出虹村后几乎不回来,原来不是忘本不回来,而是根本就回不来。
“那么,您跟我爹这么像,只是巧合吗?”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是啊,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大家妒忌眼红讽刺嘲笑、却令我苦不堪言的巧合。这张脸让我名利双收,让我平步青云,能官拜三品,以迎取圣妹,圣眷融融,门楣光耀,但这世上谁想成为别人的影子——尤其是一个光芒万丈的人的影子?”黄老爷看着杯中茶,叹气饮尽。
我有点内疚,说不清道不明,黄老爷这些年过得也一定很抑郁,所以才总是一副愁容不展的样子。
“你爹英逝不久,我本不该说这些。我对你爹没有任何怨怼之心,曾经有过怨怼,不是对你爹,而是对那些不肯放下你爹的人——但是想来,执着都是苦,毫无意义。”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爹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慢慢的,大家都会有自己的路,黄老爷您也是,您也会有自己的天地的,或许可以做得比我爹更好。”
黄老爷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轻松明亮,像我爹那样,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么?我读书少,嘴也笨,要是哪里说得不好,我先跟您道个歉。”我笨拙道。
黄老爷又笑了,笑容深了许多,又给自己沏了壶茶:“容貌上你们的确相像,不过脾气性格差得太多,她锋利倔强,你却如一张白锦,越看越不像了。”
黄老爷一笑,我就没那么紧张了,鼓起勇气问道:“是说那位跟我像——不是,是我像的黄夫人么?”
黄老爷的笑眼一下就涌出一股难言的幽伤,他喝了口茶,轻声道:“是啊,说着说着,我都差点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先妻名为蓝田,赵蓝田。”
我认真地点着头,蓝田,这个名字我听过好多次了,只是没有谁正式地跟我介绍过她。对于一个逝去很多年的人来说,不管以什么方式去回忆,都会缠绕着无奈的追思。
“我听过这名字,好多人提起过,黄夫人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蓝田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拿剑指着我,一身戎装战甲,她就像匹娇身惯养却又任性倔强的战马,她是堂堂圣妹,以剑相对我怎敢反手,我若反手,就会触怒圣颜,我不反手,便是任她刺我一剑。”
“刺你一剑?第一次见面就要刺杀您?为什么啊?”我拄着头问道。
“她恨这张背弃她的脸,恨他对兄弟族友无情,恨他对一身戎装无义,于是她给了我一道我绝不能躲的伤……”黄老爷右手按了按胸口,也许那就是蓝田刺过的地方。
心口的位置,蓝田有那么恨我爹么?
“然后呢?您不怪她么?”
黄老爷道:“然后,她突然就清醒了,哭着扑向我,求我别死——后来我才知道,她因为故人与最亲密的胞姐私逃夜奔,心郁成疾,圣上为了解她心疾,知她最爱舞刀弄剑,才公召文武选能,来逗她开心。她听得朝中传言,非要来状元府看个究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将我当成了你爹。”
我点了点头,道:“是不是那一剑,就刺出了你们的大好姻缘呢?”
黄老爷道:“我伤还没好,圣旨就到了,圣上赐婚圣妹于我,择日完婚。但是我并不高兴这桩婚事,蓝田愿意嫁我,一半是因为对我有愧,一半是因为我跟她心里的人长得像而已,至少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我黯然无语,我还以为他们应该挺幸福的,那句“大好姻缘”对他来说,一定非常讽刺吧,我还是少说一点吧……
“我一直心有梗刺,一直忽略了她,不管她对我任性野蛮,还是温柔讨好,我都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接受,我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者,一个影子。仔细想想,我们真正在一起平静欢笑的时刻那么少,少得我经常都想不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