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真笑道:“当然燕老板这病症只是一时,但也只有这一时的机会,能让人摒除表象迷惑,安静地用心去感觉,其实也是一种体会——恩,有时候我倒也想闭上双眼,用心安静地去听听这周遭的一切,只不过俗杂事多,又不敢闭上本能通过看就能得到的方便——怎么办,我都有点羡慕你了呢。”
何其真说得好像真的很羡慕,很想拥有和我一样的机会似的。
我没想到他是个这么乐观聪明的人,竟可以将一件我深恶痛绝的事情说得这么美好——他说的没错,我是瞎了眼,但的确听觉和嗅觉都灵敏了很多很多,我有时候甚至通过听听声音,都能知道他们说话时脸上的表情,真实的、未经过伪装的表情,这何偿不是另一种“看”呢?
何其真见我不说话,笑笑道:“是体会还是放弃,燕老板你自已做个主张,这玉簪子呢我也不急,先放在这儿吧,若是燕老板实在不愿意去挑,我再来拿走也不迟。( 800)小说/”
“唉——”我起身想说点什么,何其真敲了敲窗门,作了告别的意思,奇怪的是他来他走,院门上的铃铛一点都没摇动。
我走到窗前,伸手在桌边上找了找,袋子还在,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翠阁的簪袋是起了微绒的,这种材质不仅可以隔热,还能防水,难怪何其真一次也没来做过我绣庄的生意,原来他们不是用锦布包簪物的。
而这袋子我看了无数次,却从不知道它是什么材质。
我坐了下来,细细地摸着袋子。
袋里面装了三个簪子,我摸了摸,凉而不冰,都是玉质的。
第一个簪子,有手掌那么长,簪身微扁,簪尾圆润,簪头也是扁平的,形状大体程扁圆形,微有波浪幅度,像——像只蝴蝶吧,中间圆形挖空,我凑近闻了闻气味,普通玉石的气味,我反复摸着,放在手心摩挲着,簪子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我甚至都能“看”到宋令箭将它簪在发间的样子——
第一枝不适合,对宋令箭来说太过秀气了,她一定不会簪的。
第二个簪子,比第一个要长,指尖到腕的长度,簪身滚圆如筷,簪尾微为锋利,簪身中间有雕纹,感觉像是——像是藤条如水般缠在了树上——簪头形状像水滴,有起伏幅度,像云,接近于我交代的云状簪头,这簪子很接近我想要的样子,但美中不足的是它簪头还坠了一颗垂珠,很短,垂珠应该出自同块玉雕,也是水滴状,倒是与韩三笑送我的这块挂珠很相似——这簪子很漂亮,若是簪在头上,碧绿的垂珠随着行走会轻轻摆动,如清潭之水,即简单风雅,又有女人的娇媚风情,但宋令箭一定不喜欢,她讨厌多余的东西。
但是我很喜欢,于是我将第二根簪子拿了出来,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不送给宋令箭,我留着给自己或送给别人也好的。
第三个簪子,簪身入发部分扁中带圆,簪头很尖,簪身中间微细,向簪头渐粗,簪头扁平,如飞翘的祥云,无任何雕饰,整根簪子像天然从水里捞起的,冰冰凉凉,透着泉水的香气。我把玩着它时,不小心与手上孟无送的同心吟撞击了下,叮咚一声泉鸣,如深山幽泉,清脆不矣,绵延不绝。
是这枝了,就是这枝了——
我握着簪子,突然落了泪,这簪子像是有生命一样,轻吟低唱着好像在讲着一个古老悲伤的故事。
何其真的话在此刻让我体会得入彻心扉,原来真的可以用心去体会一样东西,摸它的形状,品它的味道,听它的声音,这远远比我肉眼看到的表象要美丽许多。
我握着这根簪子静坐了很久,也许上天让我在此时眼瞎,就是为了让我看清更多的东西,比如我一直疑惑的宋令箭与韩三笑的用心、院子这段时间发生的迷离怪事、身边围绕的人真正的面目、还有爹让燕错送来的遗书的真正的用意。
我疯癫自毁这么久,一直希望着谁能将我扶起,希望谁能给我一个交待,但是为什么我自己不去寻找,总是等着谁能施舍帮助呢?宋令箭和韩三笑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又在哪里?
我紧紧握着簪子,它冰冷的凉力透过手掌传到我火热得快要沸腾的血液之中,我充满怨意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应该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