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林提着满当当的一袋水果走近红楼,这两年除逢年过节礼节性的探望,他基本上没上过红楼。红楼显得意外的清静,韩江林摁下门铃,等了好一会才听到脚步声下楼。
门打开,一个时尚装束的漂亮女子映在门框,如画一般,让韩江林恍然觉得兰晓诗出现。女子见他发愣,笑了一下,现出一个好看的酒窝。韩江林从小酒窝中看到了王妹昔日的影子,脱口叫道,王妹。
王妹边伸手接过东西,嗔笑道,姐夫有好久没来,都认不得门了吧?
韩江林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天天忙得头晕。一个童稚的身影飞下楼,妈妈,谁来了?姑爹。
韩江林伸手把漂亮的男孩接住,说,吉祥,姑爹抱抱。他把吉祥抛在半空,接在怀里,吉祥乐得格格大笑,韩江林在他的脸上、眼睛里看到了晓诗的影子,黯然心酸。
上了楼,宽大的屋子空空荡荡。韩江林问,爸妈呢?东进呢?
王妹倒上茶,悠雅地在他对面坐下,说,东进在店里,爸、妈带着保姆上北京旅游去了。韩江林笑了一下,说,老人家倒会享受。碰上王妹审视的目光,韩江林避到一边。王妹问,小韩哥还是一个人吗?
晓诗不愿意回来,我不一个人还怎么办呀?
王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住在春兰姐家的罗丹,又漂亮又有钱。
韩江林碰了上她的眼睛,知道兰家什么明白,他们之所以对他没有任何指责,仍然把他视为自家女婿,完全是容着他的出轨。
王妹说,情是缘,婚姻也是缘,你不该把那么好的女人放走,妈也替你惋惜。
韩江林既羞愧又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喃喃地说,我,她,不合适。
王妹笑了,什么不合适,不就是年纪比小韩哥大?女大三,抱金砖。
韩江林不好意思和王妹讨论这问题,和吉祥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吉祥见韩江林愿意和他玩,疯了起来,在楼房里跑上跑下。
韩江林追吉祥来到楼上,当他看到紧闭的兰晓诗闺房,心里一愣,走上前轻轻一推,门开了。屋里一切如初。韩江林从柜子里拿出手提电脑,接上宽带线,打开电脑找到原来收藏的晓诗博客。
晓诗把博客当成了心情日记,几乎每天都在上面写一小段话。韩江林查看最新记录,晓诗离去只有几个小时。他把失落的情绪在晓诗的博客上留了下来。躲在另一个房间的吉祥见韩江林没有找他,跑进房来,在键盘上一阵乱敲,牵着他的手央求道,姑爹,和我玩嘛。
韩江林随手写下,吉祥还叫我姑爹,你,还会承认我这身份吗?
关上电脑,韩江林眼里忽然落下几滴泪。
吉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问,姑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妈妈了?
韩江林拍了拍他的小脸蛋,问,乖宝宝,想妈妈才哭吗?
吉祥小嘴嘟囔,我想妈妈的时候哭。
韩江林抱着吉祥下楼,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眼里只有养父,从来没有妈妈。唉,渴望母爱,难道是我依恋女人,又和任何女人都处不好关系的原因吗?
王妹做好了饭菜,打电话叫兰东进从店里回来,陪韩江林吃一顿饭。自从有了孩子,兰东进身上的孩子气明显少了,变得沉稳多了。从他纯净的眼神里,韩江林依然能够感受到一种亲切和温暖。
两人端起酒杯相对无言时,韩江林想起了《北国之春》的歌词:“家兄酷似老父亲,默默相对饮几杯。”作家往往是敏感于生活的人,对生活有着如此深刻的体验和精确的描述。他早年给兰晓诗写情诗的时候,曾经梦想成为一名作家,现在鬼使神差成了一名机关公务员。在公务处理、人事安排不能满足他人的要求时,常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这会不会是因为早年丰富的情感产生的负面影响呢?虽然他所受到的绝大多数教导都要求他剔除情感因素,要铁面无私,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老百姓和自己的部下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时,他又何曾不揪心,何曾能够铁石心肠?
兰吉祥已经睡了,屋里没有了孩子的笑声,缺少了许多生气,韩江林并不觉得沉闷。饭后,王妹在里里外外忙活收拾家务,她把经营这个家当成一种享受,并不因为丈夫的脑子有些问题而缺少幸福感。兰东进把电视调到动漫节目,时不时冒出一个幼稚得可笑的问题,韩江林并不觉得可笑,长期以来他缺少的正是这种浓浓的生活情趣和氛围。
韩江林被轻松搞笑的动漫节目吸引过去,轻微的鼾声从旁边响起。兰东进蛐蜷在沙发上,像一个可爱的孩子一般睡着了。他关小了电视音量,向王妹告辞下楼。
王妹边在围裙上抹手边跟到楼梯口,姑爹,你工作忙,难得过来一趟,不坐坐再走?回头发现兰东进睡着了,骂了一句道,这个人不懂道理,姑爹不要见怪,以后有空经常来家坐。
韩江林答应着出门,心里暗生愧意:小城只有巴掌那么大,他和兰晓诗离婚的事大概王妹已经听说了,他和罗丹的恋情纸包不住火,也传出了风声,说不定也传到了王妹的耳朵里,她仍然往常一样待他,一口一个姑爹,十分感激王妹和兰家人对他的宽容。只是感激并不能挽回他和兰晓诗的婚姻。
走进医院宿舍,一个黑幽幽的影响子如影随行,细碎的脚步声把韩江林吓了一跳:谁?
我。一个女人略微惊惧地回应道。楼道的感应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