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办副主任、县作风整顿办主任吴仕君把县委整改方案交给韩江林审阅。韩江林看到县委把清退公开招考的公安人员作为整改的第一个目标,心里一惊,脱口问,公开招考符合程序,为什么要清退?
吴仕君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小心地解释道,整改方案是屠书记钦点的稿子。
稿子放在这里。韩江林打发走吴仕君,暗想,莫非真要有人借这件事发难吗?越想越觉得心头发凉,既然是屠晋平亲自修改过的稿子,他即使有修改的想法也不便动笔修改,只能向屠晋平说明情况,不能让部下做三夹板,当替罪羊。
韩江林拿着稿子走上书记室,屠晋平刚好打发走一个上访者,看到他手里拿着稿子进来,知道他要说什么,有意扯开话题,昨晚我派人查封了红灯笼。
目睹事情经过的韩江林假装不知情的样子,仅就红灯笼说事,该查一查,红灯笼红得有些过火,过了头。
只是想杀一杀这帮家伙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大火冲了龙王庙,抓了自家的一条大鱼,就早上这一会儿,上面已经来了十多个电话,居然还有市政法委的,口口声声说扫黄打非,打到了自家人,就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屠晋平点了一支烟,悠悠地抽了一口,慢吞吞地说,前些年我下乡听到一个段子,县计生委主任下乡检查计生工作,原来成绩不错的乡镇,居然存在大量的弄虚作假现象,在总结会上生气地说,你们天天说结扎了多少,上环了多少,从检查的结果很不令人满意,我看上环都上到你们的嘴巴上了。屠晋平笑了一下,我看扫黄打非也只是嘴巴上打打,不然为什么黄非越打越泛滥?
屠晋平发表了高见,韩江林反应平淡,把经典的段子说给一个部下听,似乎浪费了宝贵的资源,及时收敛了笑容,问,有什么事吗?
热情的笑容转化为阴冷的目光,韩江林竟然有一点失措,结巴地说,书记,我觉得公安招考合符程序,不应当把它作为县委整改的主要内容,要整改也应由组织部整改,我承担责任,不能由书记承担责任。
屠晋平头微微一抬,手轻轻抹了一下头发,目光看着桌上的文件,说,这事当然得由你们组织部承担责任,组织部是县委的一个工作部门,公安招考进这么多人,我这个县委书记居然毫不知情,营长把部队派出去,团长不知道,你说这正常吗?
这是我的失职,韩江林主动检查道,但是考试的程序是合法的。
合法?没有研究叫合法?屠晋平生气地指着韩江林说,这么重大的事情,巡视组检查的时候,竟然找不到研究的记录,你说合法,这事是谁决定的,出了问题谁承担责任?年轻人,要依法办事,不能意气用事。
屠晋平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教训着他。韩江林感到眼前的屠晋平,和原来谦和的屠晋平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屠晋平的自信是有理由的,他在百姓中的政声越来越高,对外的名声越来越大,属于站在前面可以跳起来摘桃子的人选,县政府那边极力推荐屠晋平站上前摘桃子,以便取而代之,所以在机关作风整顿的干部测评中,科级干部对他所提的意见仅是一般工作性的意见,测评分在县委班子中名列榜首。虽然开始暴露飞扬跋扈的倾向,但他在白云目前仍处于威望的鼎盛时期。
王朝武副书记在世时,我们扯过这个问题,用公安缺编容纳机关超编人员,给他们找一条出路,后来来苟县长重申了这一条意见。韩江林小心地解释说。
屠晋平摇着手加重了语气说,别拿死人当幌子,要是死人的话能起作用,那么让王书记爬起来承担眼下的责任好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据说当时在南原开会时,王书记曾经召集大家说过这事。
死人多早前说的话还执行,这不是死人起作用是什么?屠晋平质问道。
萧规曹随,并不是说死者定下的任何规矩都是错的,必须否定。
好呀,屠晋平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拿出证据让巡视组看一看,王朝武在什么地方召集什么人研究了?
在南原时,韩江林曾经召集过这样一个会,如今为了推卸责任,除了抽调到东江县巡视的石雨林,当初参加碰头会的人没有谁再承认有这样一个会。从现在的趋势看,如果承认有这样一个会,必然要承担某种责任。韩江林本来想站出来勇敢地承担责任,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承认不知道能不能让巡视组改变看法,收回整改的决定。如果不能让巡视组收回成命,自己承认开这样一个会,等于是他和副部长两人私下决定干部调配的重大问题,不仅于事无补,事件的性质反而会发生逆转,他的主动承认无疑就是飞蛾扑火了。如果不承认,事件又需要一个人承担责任的话,等于把埋头办事的部下推向了风头浪尖。说违心话,办违心事有违于他确定的行为准则。权衡再三,韩江林只能选择沉默,以模糊的语言应对屠晋平的质问。从进入公安系统干部的情况来看,他们都是从机关中挑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政治素质皆优的年轻干部,而且考试程序合法。如果仅仅因为领导研究程序存在问题,而否定公开合法的招考结果,这是在损害组织部、公安局的威信不说,还会给这些干部造成很大的打击,有的甚至可能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
韩江林此时的感觉就像钻进了mí_hún阵,找不到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