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晓诗,你这个……
韩江林本想骂出婊子这个词,心底产生一种本能的拒绝,排斥自己用婊子这个邪恶的词咒骂晓诗。在他心中,晓诗曾经是一株开放在圣洁土地上的美丽鲜花。
书店把他订购的描写国外留学生活的书寄到南江,韩江林被书中现实的描写所震惊,看到照片上兰晓诗和外国男同学亲密的样子,联想到书中描写的肮脏生活,他捶胸顿足,后悔把兰晓诗送出国,送进了一个罪恶的火坑。他愤怒地把书一把撕烂,丢进垃圾桶。狭小的房间压抑沉闷,他冲出房门,踏着小镇深浓的夜色一路前行,秋风深凉,他的身子一阵阵地哆嗦,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韩江林像一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狗,在古镇的大街小巷间游患。偶尔,他站在一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前,仿佛一只丧家的小狗,隔着窗子向往别人家的温暖。家总是被事业牺牲的对象,志士们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如今天下太平,兰晓诗居然会因为事业,放弃温暖而幸福的家,天各一方,这又是为何?
夜深人静,贴在小镇人家窗前的灯光依次熄灭,闪烁着温暖的窗花一朵一朵地凋零,飘落进黑暗的深处。韩江林欲哭无泪,沿着深邃的巷道向镇外走去。
穿透斑驳的树影仰望星空,零落的星星因为凄凉而无眠。黝黑的吴氏家祠里传来悠扬的二胡声,曲调欢快热烈,南原大学艺术系学生在演奏《火车开进苗家寨》。
音乐在韩江林阴暗的心灵里打开了一扇天窗,他悄悄地走进吴氏家祠。音乐系的学生实习临近结束,学生们正在排演作品,为汇报演出做准备。欢乐的音乐是老师为学生演奏的,在给学生做示范,讲解民族音乐的特征。
韩江林站在巨大的廊柱背后,听老师讲解六、七十年代音乐的典型特征——快乐的表达载体。韩江林心想,搞音乐的人真是了不起,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欢乐确实是苗族歌舞的典型特征。欢乐是民族节日的核心内涵。
长发披肩,很有诗人气质的老师背对韩江林,说话的语速很快:《火车开进苗家寨》这首歌曲所采取的曲调具有民族化、通俗化、大众化的风格,表现了苗乡人民取得建设新成就的欢悦。这样的音乐适宜于在人山人海的广场表演。
老师说,如果说六、七十年代的音乐是一种大众化的情绪表达,进入八十年代,音乐则更主要倾向于个人的抒情,如《我的中国心》、《我是一匹北方的狼》、《水手》、《黄土高坡》,这些音乐则倾向于个人主义的表达,这是一种群体无意识的心声。因为在进行了一个相当时候的隐藏乃至于抹杀个性的生活以后,个人主义的倾向无法忍受先前的单调、统一,转而寻求具有个性鲜明的表达方式,表达个性的抒情音乐因而逐渐一统天下。现在,个性的抒情到达一个极端,群体性的无意识必然寻求一种回归,回归到集体的声音。因此,我们为南江民族风情节创作的歌曲要达到两个结合,一个是把大众化的抒情与个性的表达相结合,一个是把民族的欢乐元素与流行音乐的时尚元素相结合,下面请张刚同学用电子琴演奏他创作的《蝴蝶》。
张刚演奏电子音乐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音乐《蝴蝶》的创作感言:蝴蝶的创作启示来源于苗族古歌蝴蝶妈妈,我原来以为只有文字记录的汉族历史深厚,没有想到,以口头记录历史的少数民族,历史文化同样深厚,蝴蝶妈妈养儿育女的献身精神,使得灾难深重的苗族源远流长,蝴化而生的儿女远走四方,真实地表现了苗族的生存状态。
小伙子的语言表达不错,音乐初起,尚觉得新颖美妙,仔细一听,原来借助了《梁祝》的音乐旋律,调子稍显低沉,不过,依然悠宛动人。
在舒缓漫妙的音乐旋律中,韩江林一直在思考老师的话,如果关乎历史,可以用三国演义中的句子注解: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果用婚姻的经历加以说明,是不是人们在围城里呆久了,必然想冲出围城,晓诗离自己而去,是不是有突出围城的意思呢?当然,这种表达钱钟书先生描写得更为经典: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笼中的鸟想出去,笼外的鸟想进来。从社会学的角度,老师的表达也有一定的道理,当普遍的人性表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人们会出现某种心理倦怠,从而寻求个性的表达。这是不是说,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在社会历史进程中,往往是交替演进?
韩江林抬头仰望家祠精美的壁画,形似飞天的仕女飘然而降。家祠曾经为区公所占有,后转给派出所,经过风雨的洗礼,墙头的精美壁画大量剥落,破败不堪。改革开放后,吴氏族人多次向上级反映,吴氏家祠被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派出所从家祠迁了出去,在上级没有拨给修缮经费的情况下,吴氏族人集资把家祠修葺一新。
家祠由古代受重视,到后来受到大量被破坏,如今又重新受到人们的重视,不同样反映社会文化的某种交替演进么?
韩江林却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因为心情不好出来散心,居然能够冷静地思考如此复杂而高深的命题,这是不是个人与社会的交替演进在自己身上出现?
突然,一首清丽悠扬的曲子进入耳朵,敲打着他的心鼓。
音乐让他仿佛置身高山之上,心儿像小鸟一般在辽远、迷蒙的山原遨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