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完花,两人正准备坐下来喝茶。梅虹在屋里叫,开饭啦,洗手吃饭。
两人便移步屋里。梅虹早先已经跟韩江林介绍了郝家的情况。郝老者早先有一个农村结发妻,带着一个大儿子在农村,结发妻和大儿子过逝了几年。郝老者带进城的,由梅虹养大的两子一女,一子在北京某大学任教授,一子移居加拿大,女儿移居澳大利亚。请的小保姆回家过春节去了,家里只剩下两个老人。
梅虹问,你们喝不喝一点酒?
喝,喝,逢喜事不喝点酒,怎么行?
居家过平常日子,哪来的喜事?
梅虹同志凭白无故拣了这么个又帅又有出息的小伙子,就好像天上掉下大馅饼,是天大的喜事,我搭你的顺风船一起高兴呢,咱们又多了儿子多了几个亲人多了一群亲戚。
梅虹听他说得有趣,笑了起来,那些都是乡下的穷亲戚,我怕到时候你会嫌弃呢。
在位的时候,有头衔还有点架子可摆,没有了头衔没有了职务,还不都是排着队等候向马克思报到的无产阶级兄弟?
这话说得韩江林也笑了起来,一方面觉得郝老者的风趣,另一方面也让他见识了郝老者的豪放豁达,心想,人能够到一定的地位,并不完全是偶然的,而是由个人的志向能力及风格决定的。
两人边喝边谈,郝老者极力想在韩江林面前表现慈祥的姿态,这说明郝老者十分在乎梅虹,也说明梅虹在郝家的地位。官场中的老人与社会中的老人不同,社会上的老人一般来说极力讨好年轻人,平常的谈话中往往一个劲地夸奖年轻人的才华。官员习惯了聚光灯,往往形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习惯,于是喜欢吹嘘自己的所谓光辉历程,所谓的能谋善断;更由于习惯于指挥部属、指挥百姓,即使到了老年,仍然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导师样子。
郝老者的指导对于韩江林来说,除了一些经验和信息有价值外,其它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茶余饭后闲话,平凡得紧。回过头来,韩江林又对刚才的第一印象产生了看法,认为郝老者包括其它官员的风趣,不过是因为居高临下、有了充分的心理优势而带来的。其实,人们可以从每一个家庭传出的笑声中,发现绝大多数家长,亦或绝大多数人都是聪明而风趣的,很多人在社会上没有表现出风趣,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社会低层,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笑声,或者他们的笑声被沉重的生活压制住了。
在县长任上,韩江林曾经从财政拨付专款,支助了一本叫《民间俚语大全》的书,书中记录的许多民间段子,表现出了老百姓极富想象力的智慧和幽默。反过来看,某些领导的风趣和幽默与民间流传的幽默相差太远,但为主流媒体所津津乐道,甚至还被一次一次地重复传播,这说明领导肤浅的幽默经某些御用文人有意识的吹嘘利用以后,得以不断放大。对肤浅幽默的不断传播,在某种程度上给幽默树立了一种浅薄的样板和范本,使整个社会的幽默水平不断下降,生活的风趣不断减弱。这同样是官本位意识侵蚀社会精神的一个例证。
这样看来,郝老者也不过是一个极平常的老者,走在大街上,和一般的白头老翁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于是,韩江林立马推翻了自己刚下的结论,认为人在社会中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社会造就的,由个人素质等原因造就的微乎其微。
从自己的角度反省对郝老者的态度,韩江林发觉了另一个问题,一个可能是自己社会阅历丰富了,因而看人标准提高了。早年他对兰晓诗姨爹潘建平尚且仰慕之极,对潘姨爹的话奉若真理,郝老者与潘姨爹相比,在见多知广方面肯定更上一个档次,现在却仰慕不起来,这自然主要是自己这方面的原因。还有一点,年轻时急于取得成就,面对着老年人的经验,就像急需要知识的少年,往往急切地阅读,因而双方间的关系能够融洽起来。此时,出于对母亲的尊重,甚至出于政治上依靠郝老者这棵大树的需要,他也希望能够和郝老者建立亲密的关系,在语言的表达上自然亲热无比,心理上感觉双方的距离却一下子难于真正的密切。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韩江林觉得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人的心理处于相对饱和的状态,不再对外界的东西感兴趣。为什么许多官员很难得听进他人的意见,主要因为他们的心理处于一种相对饱和的状态,不再吸收新鲜事物,因而离下属、离百姓的心理距离越来越远。韩江林产生了一种警觉,自己还年轻,如果也进入了这种心理状态,说明他在思想上的进步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不加以调整和不加强学习的话,他也将无所作为了。
韩江林心里如翻江倒海,表面上却平静地听着郝老者说话,频频地点头,频频地举杯敬酒。郝老者觉得这是韩江林虚心使然,认为孺子可教,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说了一番空对空的大道理后,话题转到韩江林将来的发展上。
郝老者问,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
多么年轻啊。郝老者这句感慨很多程度上是比照自己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是厂团委副书记、车间支部书记,行政级别充其量就是一个正科级。
我哪能和郝伯伯相比呢?韩江林谦虚一笑,郝伯伯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团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