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到第三排的时候,雪梨瞧见个每一块豆腐都完好无缺、汤里也没有半点豆腐渣的,顿时一怔:“怎么做到的?”
“御膳里不能有看着不入眼的东西,奴婢把碎末挑掉了。”眼前的小宫女也就十三四岁,答话有点紧张,觑觑雪梨的神色,又奉了瓷匙给她。
雪梨舀来尝了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位份?教你的人是谁?”
小宫女面上一喜,福身:“奴婢秦若柳,从八品长使,在岳女史手下做事。”
雪梨轻点点头,自己身边的典记魏兮和尚食局指过来的典记一同记了名字,她又去尝下一个。
一路尝下来心绪多少有些复杂。不止她们知道,她更清楚,能去御膳房,来日的前程就不一样了,而她现在在凭自己的偏好来决定她们的前程,难免有点……底气不足嘛!
“你这个为什么是切片的?”她再次停了脚,面前的宫女双肩一颤:“奴婢觉得切块的舀起来总不太方便,会在碟子里划来划去的,切片的会容易些。”
雪梨笑说:“可是切片的更容易舀碎啊?”
那宫女面色一紧。
“没关系,想法不错。”雪梨轻松而笑,继而自己拿瓷匙舀来尝了一口,同样问了名字,示意典记记名。
七十余道里因为品相不好直接筛出去的有五十多道,待得宫女们退出去了,女官们才又询问她有没有额外的吩咐,比如尝了却很不满意的、或者觉得可以直接放到御膳房的。
雪梨轻吁了口气:“秦若柳也筛出去便好。其他的,都等日后接着选吧。”
几位女官皆一怔,互望了望,又并无人多嘴,两位典记便照她的意思在名册上划了。
当晚,女官去宫女们的住处念名册的时候,雪梨恰在院子里散步。
隔着一道院墙,她看不到那边的人,只能听到一个个名字念出后传来的清晰的松气声。听着听着她就笑了,当年晋位的节骨眼上,中秋之后女官们来念名册,她也是这样……
不过那回说到底是借他铺的路了呢……
讨厌,给她几个贡梨还借卫忱的手瞒她,宫宴上特地夸她那道冰糖炖梨把她留下了也不告诉她真相……
雪梨一边回想一边傻笑,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背后的房里忽然一声惊叫!
雪梨急忙跑进去查看,抬眼便见豆沙捂嘴靠墙。再顺着她的目院带来的衣箱是打开的,一个小姑娘下半身在里面,上半身耷拉在沿边没精打采。
“……阿杳?!”雪梨错愕地将她抱出来放榻上,“你怎么来了?!”
阿杳扁着嘴一脸不高兴:“娘你怎么才回来!我在箱子里躲了好久了!想吓你来着,躲累了忍不住了就只好自己出来了……”
……然后就吓到豆沙了?
雪梨再一细思更害怕,赶忙追问到底——她若是从她离开九格院起就在箱子里缩着就太危险了!搞不好会憋死的啊!
好在阿杳摇头说不是。她说她是之后才追过来的,原本想不认识就找人问尚食局在哪里,结果问到的第一个人就直接把她送过来了。
雪梨一边松气一边唬她:“万一没人告诉你,你丢了怎么办!”
“不会啊!”阿杳明眸望着她,“又没有出宫,皇宫不是我们的家吗?我不是帝姬吗?”
好有道理,帝姬在宫里问路谁敢不告诉她!
然后阿杳又主动“招供”了,她说父皇告诉她,娘可能要在尚食局待半个月才会回去,她好想娘啊,就趁傅母宫女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了。因为想吓一吓她,进了尚食局之后还很严肃地把看到她的人全告诫了一遍,要求他们不许说出去!
一向听话的阿杳突然古灵精怪起来、而且还是想得很明白的古灵精怪,雪梨都要给她跪下了……
阿杳凑过来往她怀里钻:“娘,父皇不会来对不对?那娘晚上抱着我睡哦!”
“……”雪梨挑眉,“不行哦,你偷偷溜出来,身边的宫女们会着急的!虽然清夕听菡出了宫,但金桔她们、还有酸梅乌梅也会担心你的,你要乖乖回去。”
阿杳小眉头一皱,默了会儿后小脸一扬:“不!娘让豆沙去告诉她们一声就可以了!我要跟娘待着!”
雪梨:“……”
好吧,待着吧。阿杳素来很懂事,不讲理的时候屈指可数,这回的“不讲理”还只是因为跟她亲,她强把她骂回去也不好。
见雪梨点头的阿杳一下就开心啦!松气地躺到榻上,趟得四仰八叉的,裙摆都铺成了一大摊。
雪梨看她这样子也觉得怪可爱的,没忍住凑过去亲了她半天,又问她:“想吃什么?这是尚食局,想吃什么都方便。”
“我吃过啦,娘您歇着!”阿杳搂着她的脖子让她躺下,雪梨笑笑,跟她说:“娘先去盥洗,你等一会儿。”
阿杳点头说“好”,雪梨起身理了理衣裙,扬音吩咐豆沙她们去备水。
片刻后红糖端了水进来,雪梨试了试水温,刚要捧一把泼到脸上,门口福贵道:“娘子。”
“嗯?”雪梨将水倒回去侧过头。
福贵话语淡淡:“有位女史来了,非要求见娘子,我说娘子歇下了她们还不走。”
雪梨看出他神色不对,也知道在女史位上的人,他大多也是认识的,便问他:“哪位女史?”
福贵面色清冷地一躬身,刚要作答,身后一女声倒先响了……
那声音清朗而恭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