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三千里大江上下,生在长江两岸的先民,连同她的许多支流水道,远古以来,就有祭拜江神的传统。
最古老的文献《山海经》就记载: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天帝的两个女儿,就是长江最古老的江神之列。后世有不少人将她们与娥皇、女英混淆,但两位湘妃其实是长江主要支流之一——湘江的江神。
除了两位洞庭帝女,长江乃至支流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江神主事,主管长江某一段的风雨浪潮,绵延千年不绝。而历朝历代,又有无数的英雄人物,其英灵也是被奉为江神,受人香火。
所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不外如此。
在四川成都平原附近,最著名的江神当是李冰父子,人称“二王”。
而在都江堰灌江口,“灌口二郎”最受尊崇,就是小说戏曲里经常客串反派的显圣真君杨二郎。
倘若顺江而下,到现在的重庆、鄂西一代,江神庙里则供奉着巫山娘娘、廪君白虎。巫山娘娘就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而化身白虎的廪君则是古代濮族的先祖与神明,也是现在的土家族等民族的祖先。
到了“万里长江第一险”的荆江一带,古人祭拜的是金龟将军。这金龟将军是天帝派来治水的使者,但个性却是迷迷糊糊,将荆江平原弄得沃土千里的同时,却将河道挖得歪歪扭扭,经常发生水患,当地的百姓,对它是又爱又恨。
而在江汉平原,祭拜的江神却多了起来,有祭拜三国时期吴帝孙权的,有祭拜玄武大帝,也就是龟山、蛇山的神灵的,还有湖南与湖北故楚之地都有不少的三闾庙,祭拜的是三闾大夫屈原。
大湖以南,江神则变成了一位神仙洞庭君。湘江两岸,有湘君、湘夫人庙,江神则是三皇五帝中的舜帝,以及他的两位夫人娥皇女英。
到了长江中下游,那就更加庞杂了。江苏浙江是古代的吴越之地,有泰伯庙,纪念的是吴国始祖泰伯,也有钱王庙,纪念吴越国的钱姓君王。至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白蛇庙、钱塘君,自不必说。而到了长江的出海口,古代还祭拜填海的精卫庙。
长江的每一段,都有江神坐镇,连北宋大诗人苏东坡都说:“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警我顽”,可见影响之大。
我在这灵牌木山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陶朱公范蠡,“汉初三杰”之中留侯张良,“山中宰相”陶弘景,大明第一智囊刘伯温,不禁有些愕然。
再顺着那灵牌木山向上看去,看到那一个个镌刻在史书中的光耀名字,听着我爷爷的讲述,一种沧桑感扑面而来,不仅心神激荡,豪情顿生。
那木山越是往上,灵牌数量便越是稀少,但体积却更大。到了倒数第二层,是三皇五帝,而更有一块灵牌超越其上。
这块灵牌材质都有所不同,竟是一块通体暗红的玉质,在油灯的昏黄色灯光中显得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节奏又好似心跳。灵牌基座圆润,好似篝火之底,身侧两道火焰型圆雕,看上去竟有摇曳之感,而顶上那一团红樱般的火焰深浮雕异常生动,像是永恒跳动的神火,不曾熄灭。
灵牌镌刻的,皆是当时文字。所以这一座灵牌木山,各色文字斑斓,从近代最易懂的正书,到魏晋张扬难辨的草书,到东西二周复杂难懂的金文,那三皇五帝的灵牌,更是比殷墟甲骨文更为古老、半是文字半是象形符号的组合,饶是家学庞杂如我,也费了好大劲儿,半读半猜,才勉强辨出。
而那块四周犹如火焰的灵牌之上,也刻着两个字符,却比三皇五帝的灵牌还要难懂,只是由一些莫名其意的点、线组成,不像是方块字,倒像是上古的结绳记事。说难懂算是委婉的,应该说以我的修养,根本就看不出来,甚至连它的源流,都无法窥见。
我爷爷见我沉吟良久,笑道:“不用猜了,这文字早已失传,不过却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名为‘洛书河图’。”
我心头一震,那洛书河图是先圣所得,其中洛书由黄河龙马献于伏羲,而河图由洛水神龟献于大禹,所谓“龙马载河图,神龟背洛书”。多少帝王将相、天才人杰试图破解,我一个四六不着调的小青年,能看懂才是怪事了。
我爷爷微微躬身,以表敬意,语调缓慢而庄严:“那上面每一块灵牌的主人,都有同一个身份:祝融官掌印。”
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那最上方的……”话一出口,只觉肃穆无比,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凝视着最高的那块灵牌,声音低沉,包含着说不出的崇敬:“他是,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