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比顾倾城大五岁,如今是十七岁。
顾倾城到了的时候,崔晋正在给人代写书信,一张由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旁边挂着幌子“售卖字画代写书信”。
此刻,崔晋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虽然衣着不算名贵,但是十分鲜艳整洁,头上还带着一朵大红绒花。
口中轻轻念着什么,垂着头,眼睛却不住在崔晋脸上瞟。
崔晋穿着一身宝蓝色洗的发白的儒衫,头上戴着儒巾,俊眉修目,口角含笑,的确是个引人注目的英俊少年郎。
女子念完,崔晋也写完了,然后又念给女子听了一遍,吹干墨迹,折好了装进信封,双手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来,大胆地望了崔晋一眼,双颊绯红,又低下头去,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递给崔晋。
崔晋张手借钱,食指抬起在女子掌心挠了挠,然后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姑娘,还满意否?”
那女子快速站起来,一道烟跑进了一条巷子,过了一阵又探出头来往这边望了望。
紧跟着巷子里传来一阵女子们的笑闹声。
崔晋数了数那女子给的钱,比他应得的多了几文,不由得又是一笑,装进了褡裢里。
顾倾城的马车停在路边,黄芪纫针左右相陪。
黄芪和纫针都觉得这少年虽然皮相不错,但是人品着实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要来看一看他。
等她们转脸去看顾倾城时,却吓了一跳。
顾倾城脸色煞白,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黄芪忙道:“小姐,您怎么样?”
顾倾城定了定神,知道自己失态了。
可是一想到前世自己的一生就是被这么个猥琐的人给毁了,心里的怒火就压也压不住!
原来,崔晋好色、贪利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亏自己那时还以为他是中了状元,被皇上委以重任,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才沾染了京中纨绔子弟的习气,因而豢养歌伎广纳姬妾。
对付这样一个小人,还真不需要自己耗费太多心力!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心神这才恢复了平静。忽然觉得,追究崔晋当年为什么那样对自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叫过黄芪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黄芪面露迟疑之色:“这件事倒是好办,可是万一……只怕对小姐清誉不好。”
顾倾城唇角轻轻一弯,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难道对你来说,做得毫无痕迹很难么?”
黄芪愧然垂首:“是,奴婢一定做的干干净净!”
顾倾城往后轻轻一靠,纫针忙在她身后倚了一个大软枕,顾倾城闭上眼睛,语气轻巧:“务必要把事情闹大,让他丢了功名,走投无路,生不如死!”
黄芪和纫针同时打了个抖,她们跟在顾倾城身边这么久,还从未听她说出过这样狠绝的话。
黄芪伏下身去,再次肯定回答:“小姐请放心。”
顾倾城意兴阑珊,摆了摆手:“我们回去。”
五月的一天,翠微翁主忽然来访。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翠微翁主气色不甚好。
顾倾城忙请她到水之湄歇息,又问:“何姐夫没有跟你同来?你大着肚子真不该到处乱跑。”
翠微翁主叹了口气:“你姐夫明年要参加春闱,所以我想让他安心读书备考。有些烦心事不想跟他说,可是我若憋在心里,又十分难受,想来想去也只能跟你说说了。”
顾倾城亲自给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塞到她手里:“有什么事慢慢说。”
“唉!”翠微翁主伸手抚着肚子,“若不是嬷嬷们说孕妇有什么事不能憋在心里,我也不打算跟你说。实在是……我日思夜想,不能安睡,这个小东西……我受得了,这小东西怎么受得住!”
顾倾城双手放在膝头,静静听着。
翠微翁主眼中泛起一层泪光,用力吸了吸鼻子,转头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你们都出去。”
莲叶等人迟疑地望了顾倾城一眼,顾倾城点了点头,她们便和桃红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翠微翁主这才说:“你也知道,皇室之中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高高在上的那把椅子金光闪闪,不知道吸走了多少人的灵魂!虽然当今皇上是我亲舅舅,我也不得不说,他对那把椅子的心意超过了一切,包括他的妻儿、兄弟姐妹乃至父母。
“你不知道当年他是如何登上帝位的。当年皇外祖父中意的储君人选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我的大舅舅。大舅舅为人温和宽厚,我以为他做皇帝会更好。
“大舅舅对二舅舅从小到大都很好,几乎什么事都让着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送给他。有一年,兄弟两个一起出去打猎,结果遇到了盗匪,大舅舅被射了一箭,正中心口,二舅舅腿上中箭,胳膊也骨折了。
“结果大舅舅还没抬回京城就已经断了气,二舅舅在床上躺了半年才恢复了健康。当时因为皇外祖父身子不好,朝中正在热烈讨论要立哪一位皇子为太子。
“本来大舅舅是嫡长子,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竟遭遇了这样的意外,二舅舅又始终在生死线上挣扎,所以群臣议立九皇子为太子。
“这消息传开之后,所有的皇子都不服气了,因为九皇子是诸皇子中最为平庸的一个。如此一来,原本都准备放弃皇储之争的皇子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一场腥风血雨就这么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