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的欢笑声,便是院墙外也能听得到。
喝了几杯酒,大家都有些醉意,说话也就更随意了,淳于野问孔捷:“岳父,您对陛下后-宫之事如何看待?”
孔捷微微一怔,随即答道:“陛下无私事。陛下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左右天下风向,所以陛下无私事。但是,我一向认为,一个英明的君主,想要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就要杀伐果断,既要广纳谏言,又能有自己的决断。
“陛下就做的很好。这一点我非常欣赏。
“第二,想要稳固朝局,并不一定非要通过裙带关系,通俗点说想要平衡朝局势力,制衡群臣关系,并不一定非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来达到。
“婚姻,向来是结两姓之好,但若是掺杂了太多的利益,这种关系也就变得脆弱起来。世事如局,但若人情似纸,这个世道岂不变得炎凉难测起来?
“所以我并不赞成以稳固朝局为出发点的充实后宫。”
淳于野眉梢轻轻一挑,这老泰山看来还有未尽之言啊!
果不其然,孔捷继续说道:“历来,繁衍子嗣便是亘古不变的话题,只有有了人,才会有未来,所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多生育子嗣而闹出不少事情来。
“放眼看去,那些名门望族大都是枝繁叶盛的,只有子弟多了,互相提携,互相帮助,才有可能开创更广阔的局面。”
淳于野嘴唇动了动,但又把到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招呼大家喝酒。
孔捷也是多喝了几杯,变得滔滔不绝起来,“事有两面,人多了也未必便全是好事。比如这大家族来说,嫡庶有别,继承家业的一定会是嫡子,但是若这嫡子不成器,而庶子反而更为优秀呢?这岂不失了公道?家业交给这样的嫡子,必将走上下坡路。
“再比如,嫡子众多,家业需要分开,合起来是一块肥肉,分开了便是一块块小肉丁,微不足道了,若是这些人再为了各自的利益,产生了分歧,凝聚力散了,这家也就彻底分了。
“相反的,那些人丁单薄的人家便一定没有好的将来么?也是未必!比如前朝,大秦时,有一位名满京都的大学大学士,家中数代单传,这个单传是真正意义上的单传,也就是说他们家中只有一个儿子,连女儿也没有,可是他们竟然一门三代全都位极人臣,也是一时之佳话,那些人口繁多的望族,无人能望其项背。
“再拿皇室来说,皇子们生下来便注定了要为皇位而争,因为各朝各代虽然一直提倡立嫡或是立贤,但是事实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如若皇子众多……”孔捷冷笑一声,“多又如何?先帝当年……”
“岳父!”文安忙道,“您有了酒意了!”忙叫小厮去拿解酒汤来。
又对众人道:“夜深了,露水也下来了,咱们也该进去坐一坐。”
几人只是在院中的桂树下饮酒,明月当空,桂子飘香,极有氛围。
“无妨无妨,”淳于野笑呵呵地道,“陛下不是先帝,咱们朝中也没有黄衫卫,便是咱们私下议论几句,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孔捷也真的是喝多了,因此也笑道:“为父身为御史,监察朝政和百官乃是份内之事。无妨无妨。道理都是一样的,儿子多了未必便是好事。
“当然,人跟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若是只有一根独苗,倾尽心血培养,将来未必不能成才。若是儿女众多,兼顾不到,不免生出不肖子孙,反为不美。
“所以我的看法就是,陛下若是想要多生几个孩子,想要充实后宫也无可厚非,但若是为了平衡朝局,便有些不妥。
“若是陛下觉得太子将来足堪大任,愿意后宫只有娘娘一人,也未尝不可。总而言之,我觉得,那些一意孤行,非要让陛下充实后宫的人,其心叵测!”
说完这句话,孔捷往前一扑,趴在桌上睡着了。
孔秀忙站起来和孔卓一起扶着他回房歇着了。淳于野站起来,向文安道:“小弟想出去走走,二姐夫一同否?”
自崇德二年开始宵禁便被彻底废止了,有些小商贩甚至专门趁着夜色出来兜售一些杂货。
文安抚了抚头,拒绝了:“我也有了几分酒意,就不去了。”
淳于野点点头,“那么,小弟先失陪了。”
转身施施然出了孔府。
虽然宵禁已经解除了,但是街头的行人照旧不多,大家劳碌了一天,都休息了,而且今天的日子也特殊,谁没事还到外头来?
平常的日子,街头的小贩也是禁止喧哗的,也只有东西市比较繁华些。
淳于野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昔日的襄宁侯府,看着门口日晒雨淋之下已经斑驳了的封条和漆色脱落的大门,不禁生出一丝感慨,当初襄宁侯一心一意想要送女儿去攀附富贵,如今若是知道顾倾城做了皇后,恐怕便是在棺材里也会笑得跳起来吧?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便又继续往前走去,月色溶溶,他的衣袂当风而动,竟然也多了几分飘逸的姿态。
他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呵呵低笑起来。
忽然耳朵一动,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像极了夜行人衣袂带风之声。他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大大的打了个酒嗝,脚步也慢慢变得有些踉跄起来,走了一段路,便靠在墙上歇息片刻。
借着扶额的动作,看到身后果真远远缀着两个人,瞧那样子轻功都还不错。
他不禁微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