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悄悄,与前堂热闹喧嚣相比,这里似乎换了个天地。
叶向高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今天的事,殿下事先知道么?”
还挺直接的,朱平安苦笑了一下:“我说不知道,您相信么?”
叶向高沉默了一会:“就算你不知道,那个黑衣女子也是冲着你来的。”
不愧是当首辅的人,每一个字刀一样往人心上戮,还让他没有办法解释。
“你打算怎么办?”
从叶向高这个角度看过去,朱平安修长的人影似被黯淡的灯光打在纸窗上,落寞却不颓丧。
“玉佩的事早晚我会给出解释,我与婉儿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无可更改。”
还挺的理的呢——叶向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刨去身份的差别,你知道我一直反对你们婚事的原因么?”
朱平安在心里歪了歪嘴:还有什么说的,一直看我不顺眼就对了。
叶向高:“婉儿性子生来大大咧咧,好冲动。在我的心里,宋小宝比你更适合要婉儿。”
朱平安震惊的望着他——当着新女婿的脸这样夸别人的老丈人,真的合适么?
叶向高没有觉得一点不合适,顿了一顿:“我已经递了告老奏疏,如果没有意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朱平安:“急流涌退不知为明哲保身良法,叶大人这一步走的却是对了。”
这句话或许太过直白,叶向高一直没动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一只手重重拍在几上:“我是急流涌退还是被逼而退,你心里清楚的很!嗯,估计这也是你的设计诸多后招中的一步吧?”
朱平安垂下了头,巧妙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欲退实进这一招,怕也是高明不到那里去。”
“你——”
叶向高气得浑身哆嗦,不过他承认朱平安没有说错,他几次上疏要求请辞,确实打的是以退为进的招数。叶大首辅号称独相,内阁虽然有几个人杵着,但真正能管能干点事的人几乎没有,这种情况下,皇帝不可能放他走。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从圣旨到府的那一刻,叶向高就知道自已的后路绝了。
任何一个皇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已手下手握政权的首辅和手握兵权的皇子结成了亲家,这次与其说是他主动请辞,不如说是被自已这个好女婿逼得不得不退位。
他瞪着朱平安,心里一时间颇有些百感交集。
他以一平民之身,爬到今日之位绝非容易,其中甘苦不是一两句话能够瞧说得清。多年宦海历练更让他练出了一对火眼金睛,无论什么人只要在他眼前过,或忠或愚或贤或奸他都认出上七八分。唯独对自已这个女婿,当年在济南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没有看得透,更别说现在了。
这些年他做下了许多事业,每一样对于暮气沉沉的大明意味着什么,他都清楚。在很多人看来,这位大明二皇子一腔忠心义胆,几次受伤甚至身入虎口,他做了这么多,真的是只是为还大明个太平天下么?
叶向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鬼才会相信。
“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图什么?”
叶向高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话,以至他问出这句话之后,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就进入了冰点。
朱平安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但叶向高没有半点想要识趣的意思:“你我已是翁婿关系,说句不中听的确话,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上有叶氏几百口子的性命。”
他苦笑了一下,脸上已带上无尽的凄凉:“他日死的时候,我也想做个明白鬼。”
朱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从他理政以来所做的一切都让人认为他是布某个局,或是认为他在图谋什么,但对于叶向高的苦情质问,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动过几分。
“我只能说,您想多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叶向高真是无语了,隔山打牛的一拳象是砸到了棉花堆里,这难受劲就别提了。可没等他适应过来,朱平安再次开了口:“功名权势等同水深火热,东林党已近式微,魏忠贤坐大已成事实。”
叶向高哼了一声:“若老夫在朝一天,魏氏也不敢太过猖獗。”
朱平安点了点头:“所以你必须要走。”
叶向高被这干净俐落的话震惊了:“你和魏党联手了?”
“我只是想说,有些人已经不适合这个朝堂,该退就得退。”朱平安笑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并不是我的意思。”
看着对方一脸‘你懂得’那个表情,叶向高瞬间就呆怔在那里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话点到就止,该明白都明白了。
“看来我请辞是做对了。”
话说到这里火候刚刚好,朱平安恰到好处的站起身来:“叶大人放心吧,正如你所说,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为了婉儿,我也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怔呆了半晌的叶向高仰天长叹。
他只能说,他尽力了,奈何大势真的已去。
再纠结下去,他还真的要想想叶氏一门上下几百口了。
睿王下聘中发生的事,很快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朱平安与他执掌的军机处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每天在兵部、户部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出兵的日子已经定了。
今天上朝的时候,人来得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