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儒士一听“曹植”二字,不禁耸然动容:“原来公子便是曹丞相之子!在下失礼了。”曹植又向他介绍曹丕、曹真道:“这位是我大哥曹丕,这位是我族兄曹真。我等今日与兄台相识,实是堪称‘以文会友’,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青衫儒士起身抱拳深深一礼:“在下刚才多有冒犯诸君之处,请多原谅。在下河内司马懿,现任丞相府文学掾1,轻狂无知,妄评诸位贤君的诗赋优劣,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他话音刚落,那雅间里顿时“当啷”一声,仿佛有什么杯盏之物跌碎了,同时隐隐传出了一声满是惊讶的娇呼。
司马懿听到这一声娇柔的惊呼之时,心头亦是暗暗一震:这呼声好生耳熟!自己刚才也听过这声音吟哦诗歌了,当时就有些疑虑……实在是和她的声音太像了!……不,不,不!不会是她的!她早已丧生在战火之中了……怎么可能会是她?他暗一咬牙,压下了心头翻翻滚滚的这些浮思杂念,静静地向面前的曹植、曹丕、曹真等三人看去。
“司马懿?原来你就是司马懿?”曹植、曹丕、曹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亦是十分复杂。仿佛甚是意外,又似乎十分惊喜,还隐隐带着几缕欣赏倾慕之意。
司马懿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何会是这样古怪。
“司马君,久仰久仰!”曹丕背负双手走上前来,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番,才笑眯眯地说道,“桓范那家伙把你吹得如同颜回再世一般——依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高人异士嘛!不过,父相任命你为文学掾倒可谓职符其才。你刚才点评诗歌文理之长,确然头头是道、有本有源!不愧是儒林名门出身、管宁先生高徒——丕今日不得不服了!”
“桓范?桓兄?”司马懿一惊,“你们也认识他?”
“我们不仅与桓范君认识,而且还熟得很!”曹植也笑呵呵地说道,“他可是经常向我们兄弟俩提起司马君您啊——桓兄那么清高孤傲的人,对您也是赞不绝口,称您是‘志大才广、沉毅敏达、鲜有其匹’!刚才听得司马君谈论文艺,已足见司马君实乃器大识深之士。子建对司马君真是钦佩之极。”
曹真也笑着向司马懿解释道:“司马君——桓范和我们曹家一直都是沛郡同乡、世交旧谊,这七八年来我们两家子弟经常在一起交游相处……桓兄确实是在我等兄弟面前极力赞扬过你。今日一见司马君之文才风采,果然不愧桓兄所赞啊!”
司马懿只觉心中一暖,眼前仿佛浮现了桓范那清俊严正的面影,双眸一下湿润模糊起来:“在下何德何能,岂能当得起桓兄的谬赞?”
“司马君,你当得起桓范的夸赞的。就凭你刚才那一番圆融通达的待人处世,已是远远胜过他了!”曹丕笑道,“依丕之见,凡有大才大器者,多是恃才傲物之辈;而司马君你虽然器大识深,却与寻常的腐儒狂生不同,颇能卑以自牧、从容中道,这便已是殊为难得了!”
他讲这些话是大有蕴意的。桓范虽是他的同乡世交好友,但桓范一向清高孤傲、自居人师,只要抓住他的些许短处,便会不讲情面地严词教训一番——所以,尽管曹丕知道桓范的才识德行极是值得敬仰学习,然而心底里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不过,桓范向他极力推崇的这个司马懿倒真有些不凡之处。他谈事说理固然是圭角未消,但是意谦辞和、英华内敛,不知比桓范通情达理了多少倍去!一念及此,他心头暗暗一动,这个司马懿既是父相跟前“大红人”司马朗主簿的弟弟,又是这般有才有识有礼有仪,倒是值得与之相交。顿时便生出了几分延揽结纳的心思来,只是不好立刻宣之于口,且待在日后周旋交往中再伺机下手就是了。
这时,曹植已在开口向司马懿邀请道:“司马君,若蒙不弃,植等便恭请您移驾前来到那之道。”
曹丕一听,也急忙上前伸手就去携他:“对!对!对!久闻司马君博学多才、通古明今,若能与你畅谈交流,实乃丕等三生之幸也!”
司马懿微微而笑,方欲作答,一抬眼间向他背后看去,陡然面色一变,就势拉着曹丕的手,带动他的身躯倏地往下一伏,疾声喝道:“大公子小心!”
话犹未了,曹丕只听得“嗖”的一声厉啸贴着他的耳畔一掠而过——他正自心头狂跳之际,便一眼看到那道寒光“嗤”地没入了面前的司马懿的左肩头处,一朵殷红的血花立刻便溅了开来!
在他恍恍惚惚之中,身旁曹真那劲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他耳膜隐隐作痛:“抓刺客!……”
苦肉计
司马府的客厅里,四壁之上都悬挂一幅幅写着诸如“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己欲立而先立人,己欲达而先达人”“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修身显于世,德泽加于民”等典籍箴言的字画,到处洋溢着一种儒门世家所特有的文翰之清气。
曹丕坐在席位之上,仔细观看着这里的一切摆设,心底暗道:难怪司马懿兄弟那么博学广才,原来他们府里无处不见书卷之气与好学之风啊!这个儒林名门、诗礼望族的美誉的确不是凭空得来的……想到这儿,他心中对司马懿兄弟的敬佩之情不禁又更加增浓了几分。
一阵步履之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厅中照壁后面绕出了司马懿的大哥、丞相府主簿司马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