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传听了,眯着两眼微微笑了:“马君这话可有些过奖了。杜某年纪大了,当那个户部度支侍郎是不行的了,只怕届时是马君你因屯田安民有功有劳,让杨大人青睐有加啊。”说到这里,他心念一动,禁不住想要兀地诈他一下,瞧一瞧他有何反应,便装作非常随意地说道:“到那时,马君下有屯田勋劳而被杨大人鼎力举荐,上有极其深厚之人脉关系顺势提携——你自然便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了!”
“上有极其深厚之人脉关系?”司马懿脸上表情一怔,讶然盯着杜传看了半晌,仿佛不相信这话出自他的口一般,又似被人挑开了一个深藏着的秘密一般,嗫嚅地说道,“杜郡丞何出此言?马某有些听得不太明白……”
杜传也不拿话逼他,只是摆出了一脸的浅浅冷笑,迎视着他投来的惊愕目光,并不回避。
隔了片刻,司马懿终是泄了气,微微垂下了头,有些羞怯地说道:“唉!想不到在下对自己的出身背景千瞒万瞒,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杜郡丞的一双法眼——您说在下在朝廷中有深厚的人脉关系,那是没影儿的事,不过,在下确实是本郡温县孝敬里司马家中人。”
“呵呵呵……马君,哦,司马君,你的出身、背景恐怕不仅仅是温县司马家族中人这么简单罢!”杜传禁不住又用手一摸嘴角胡须,笑容里透出一丝阴冷,“据杜某所知,你实际上是前京兆尹司马防大人的儿子、许都曹司空府主簿司马朗大人的弟弟——司马懿!”
司马懿脸色倏变,装出非常惊骇的模样,向杜传一拜而下,颤声道:“杜郡丞真乃神人也!懿的底细都被您知道了——懿对您的明察秋毫实在是佩服不已!”
杜传微笑着摆了摆手,嘴角“八”字胡往上一翘,缓缓问道:“司马君,你既有这等清贵高华的门户出身,又有如此聪敏笃实的才干学识,为何甘愿在我河内郡府屈居下僚之位?以前杜某有眼不识泰山,若有什么失敬之处,还请司马君多多见谅了。”
“杜郡丞此言真是令在下手足无措了。”司马懿伏在地下,慌得满头大汗,仍像以前一般十分恭敬地答道,“杜郡丞这半年多来对在下的殷殷关照,在下深铭于心、没齿难忘。其实,在下这一番自取假名、自隐家世的无礼之举,实在是深深冒犯了杜郡丞和同郡所有同僚,还请您多多见谅才是!”
杜传听了,抚摸着嘴角那两撇“八”字胡,歪斜着上身,低下眼去不与司马懿正视,呵呵一阵干笑,半晌过后方才答道:“司马君自取假名、自隐家世,必是深有用意——只要此举对你的宏图大业有所裨益就行!至于你说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那可有些扯得太远了。”
“在下哪有什么‘宏图大业’一说?杜郡丞言重了,言重了。”司马懿不禁自嘲式地一笑,抬起头来向着杜传款款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自取假名,自隐家世,确实是为了自旌己能、一尽所长,更加名实双全地入仕发展!杜郡丞与在下共事已久,想必对在下的脾习、心性十分熟悉的了。在下虽系世家名门出身,却也是读过圣贤经书的儒林之士,终是不屑凭借家世门第而登仕晋升!故而,在下隐去真名实姓、家世门第,只是想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出人头地!如今,这次杨俊大人前来巡检本郡屯田安民事务,可谓正是在下获取上司赏识,脱颖而出的大好机会!还望杜郡丞全力襄助、多多成全。”
“哦……原来你自隐身世的用意是这样啊……”杜传听罢,深思一番,竟发现司马懿进入郡府以来的一切所作所为确有急功近利、力争上游之态,倒真不像是刻意冲着自己与袁氏兄弟而来!莫非自己真是有些猜疑过度了?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倒和自己不存在矛盾冲突了。他自谋升他的官儿,我自谋赚我的钱儿,井水不犯河水,两厢俱安嘛!唉!如今仔细想来,这年初尚书台给的那个“卓异”考核名额,必是冲着他司马懿而来的了!
一念至此,他摄住了心神,又有些诧异地问道:“司马君,你有个给曹司空府当主簿的大哥,还用得着这样遮遮掩掩、弯弯绕绕地谋官升职吗?你可真能折腾哟……”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杜郡丞有所不知,如今这曹司空当朝执政,对世家名门出身的人士的征辟察举最是严格不过了,若无真才实绩,他是丝毫也不理会其人的门户、背景而予以擢取的。越是世家名门出身的人士入仕,他便越是挑剔!在下这条仕进之路,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您先前不是谈起过颍川郡的那个上计掾陈群吗?他其实也是豫州陈氏世家名门之后,又与尚书台荀彧大人有同乡旧谊,可末了还是只能靠着您所说的这条‘遮遮掩掩、弯弯绕绕’的途径晋升任职!唉……”
杜传见他这么说,微微颔首之际,脸上的疑云缓缓退净,终于呵呵地笑着站起身来,在他肩头上拍了几拍,满面堆欢地说道:“好吧!诚蒙司马君如此顾重,老夫别无二言,一定全力襄助你在本郡屯田安民事务中有所建树、一鸣惊人,从而赢得巡检使大人的深深青睐,最终实至名归地荣升入京!”
恶人先告状
下午从河内郡的官属屯田农场中实地检查回来后,巡检使杨俊坐在驿舍卧室中兴奋得彻夜难眠,心头的一块巨石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在心中暗暗地盘算着:根据白天里在河内郡观察到的屯田情形来看,这河内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