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武帝对司马懿一直是深怀忌惮,只因他人才难得,在朝中人脉极深,诛之而无名,废之而无辞,才不得已姑息隐忍,专用他帷幄谋略之长,而不付他治兵理政之权。武帝临终之际,更是专门为此事将老朽召到榻前,付与老朽监察司马懿之绝密重任,当着老朽的面对先帝魏文帝殷殷告诫,‘司马懿鹰视狼顾,才智过人,居心叵测。对他不可不重用,亦不可不深防。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付与他兵权,久则生变,必为社稷之大患。’”华歆说到这里,竟是渐渐红了眼圈,哽声说道,“还是武帝英明睿智哪!他早就料到了司马懿终非善类。后来,在老朽的多次提醒之下,先帝魏文帝在世时也一直是让司马懿担任文臣之职,从不付与兵权。只有到了当今陛下登基之初,吴、蜀二寇东西交逼,形势危急,他才开始放手任用司马懿镇守荆州,独当一面,从此插手军机大事,渐渐使他手握兵权……而今大司马曹真病逝,他更是按捺不住,竟敢擅离职守进京夺权……司空大人难道对此还不引起警惕吗?”
陈群静静地听完了他讲的全部内容,面沉如水,纹风不动。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慢慢说道:“太尉今日之言,本座记住了。但您这番话,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应当再无他人知晓。请太尉默然自守,不可轻言此事。至于其他的一切,本座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华歆深深地注视着他,也不再多言,只是目光里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几日骠骑大将军司马懿的门前,前来拜访的文臣武将很多,称得上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然而,他们通通都吃了个“闭门羹”,刚一下车拍门便被司马府中的仆人们挡了回去。一问理由,答曰,司马大将军不在府中,到郊外春游散心去了。
可是,远离了外边的喧嚣、纷扰的司马府书房里,却是一片静谧。一张宽大的魏蜀军事地形图悬挂在墙壁上,图上的关中地带这一块被人用细毛笔画出了一条条线路,纵横交叉,密如蛛网。地图前,一位长髯及胸、狮鼻虎额、威仪凝重的青袍老者正静视而立。他神情沉郁,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忽然门帘一庖幻家丁躬身而入,禀道:“大将军,大公子、二公子前来求见。”
原来这位老者便是对外声称出府春游散心,而实则闭门筹思对蜀作战方略的骠骑大将军司马懿。他听了家丁的禀报,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愠色,略一思忖,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门帘又是一卷,他的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两兄弟肃然而入,在书案前一丈开外垂手而立。司马师与司马昭两兄弟相貌极其相似,所不同的是两兄弟的举止气宇迥然不同:司马师气度刚豪雄放,举手投足威风凛凛;司马昭气宇儒雅清奇,言谈举止谦和有礼。二人均无世家贵族纨绔子弟的骄奢浮华之气,个个精干伶俐,意气风发,甚是不俗。这主要是由于他们的父亲总是有意将他们带在身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在政坛中、在战场上得到方方面面的历练的缘故。父亲自幼便教导他们以“栋梁之材,社稷之器”为终身大志,积极主动锻炼能力、淬炼才识,力争成为一代人杰。因此,在父亲身边,两兄弟感到获益匪浅,大有精进,远远胜过枯坐书斋无所事事。
司马懿此刻已坐回到了铺着虎皮锦垫的胡床上,正自闭目养神。司马师、司马昭兄弟隔着书案恭敬而立,屏气敛息,竟是不敢出声发话。这倒不是两兄弟畏惧他们的父亲,而是司马家族像铁一样严明的家规观念影响所致。他们在孩童时代就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祖父司马防在世之时,父亲司马懿、叔父司马孚等即使早已出仕成家,见到祖父仍和他俩今天这般“不命曰进则不敢进,不命曰坐则不敢坐,不指有所问则不敢言”的情形一样,严谨自持地遵循着家规纲纪。而这种“克己复礼”的笃行之举,倒磨炼出了司马家族中人坚毅沉实的意志力,从而在官场上一贯以“守道不移,刚健中正”而著称。
片刻之后,司马懿缓缓睁开眼来,正视着两个儿子:“你们不知道为父谋划军国大计之时最忌有人打扰吗?为何还要前来求见?”司马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孩儿知道父亲不喜别人打扰。但是,今天真正意欲求见父亲的,并非孩儿与昭弟,乃是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两位大人。”
“孙资、刘放?”司马懿心中一动,脸色微变,“他俩现在何处?”司马师连忙答道:“二位大人一身便服,行踪隐秘,乘着一辆破旧马车,悄悄来到了我们司马府偏门口处恭候父亲召见。”
司马懿霍然一下站起身来,吩咐道:“师儿,你马上前去将二位大人迎接到我这书房之中,千万不可怠慢。昭儿,你立刻去前院找几个口风严紧的家丁在书房周围十丈方圆之内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近来打扰,更不许有人窥听!”司马师、司马昭各自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司马懿在书房中低着头慢慢踱了几步,忽然走到屋角的书柜边,从中取出一只红木方匣,放在了书案之上。然后,他便站到书房门口,静静地等待孙、刘二人前来。其实,中书监、中书令之职只是朝中正四品级别的官位,司马懿贵为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兼御史中丞,大可不必为孙、刘二人恭迎到门。但中书监、中书令一直又是朝廷中枢机构内与皇上离得最近的职务,所有军国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