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恕荀某直言,如今倘若让刘磐、黄忠等自长沙郡驾舟溯流来袭江陵城得手,这才真的是后患无穷呐!”荀攸在一旁听着贾诩的进谏,脸上的神色不禁变得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据攸等所知,江陵城所在的荆州南郡下辖十八县,人丁近三十万户,多年来未经战乱攘扰,一直被刘景升当做襄阳牧府的大后方经营,实系田土肥沃、士族聚居之地;而夏口所在的江夏一郡自江东孙氏兴起之后,一直是孙、刘两家兵争之所,人口不知被孙家掳掠去了多少,如今全郡之地是否拥有四五万户尚乃未定之数,且不言土地荒芜、粮草稀少,便是加上刘备与刘琦二贼合并的兵力也不过一万余名士卒,比起江陵城的固若金汤、甲械如山来,江夏全郡在我天朝大军的赫赫神威之前只怕连两三个回合也招架不住!此刻文和却要丞相近舍江陵而远取夏口,这是中智之士都不屑一为的愚举啊!文和向来料事如神、运计如鬼,今日为何却做出如此乖谬的论断?”
贾诩一听,不由得在心头暗自苦笑:你荀公达乃是何等聪颖明智的策谋之士,为何一时竟连当今荆州全局的关键要点也洞之不明?刘备此番声东逃西、金蝉脱壳的阴狡之计是明明摆在那里一望而可知晓的啊……今日若是再不将他一举成擒,还不知道等他缓过气后会搅起多大的风浪来呐!于是,贾诩只得耐住性子向荀攸解释道:“公达莫非你仍没看出来?这刘玄德玩的就是一出声东逃西、金蝉脱壳的诡计啊!以公达的明慧聪达,应该不难看出,夏口城才是他刘玄德此番南逃的真正目的地啊!只有先端了夏口城,才算得上真正断了刘玄德的后路。只要他在近期内与江东孙氏勾结合流的可能性被扼杀,咱们便可从从容容施行关门打狗之妙计,这样他的所有实力便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天军征讨中逐渐消耗殆尽,毕竟,如今荆州已降,夏口若封,他刘玄德周旋辗转的空间已经越来越窄……”
“文和这是舍本逐末、疲于奔命!”荀攸的态度显得异常固执,毫不客气地劈面向他反驳道,“你只怕刘玄德和孙权联手作乱,就不怕刘磐和黄忠占了江陵后与益州的同宗刘璋勾结?你此番直沿汉水南下穷追猛打,就一定能将刘玄德他们彻底戮灭于一役?倘若他们也趁机迂回遁到江陵城去,刘磐、刘璋、刘备三个同宗一气连枝,共抗天军,你又当如何?”
“刘璋、刘磐俱是庸才也,岂能与江东孙氏相比?且不言那孙权一向阴狡叵测,便是他据地千余里、拥众近十万,已是堪为劲敌!”贾诩没料到荀攸会这么针锋相对地硬顶上来,不禁反唇相讥,“公达一味避实就虚、毫不变通,这才是舍本逐末、疲于奔命……”
“可是那日在牧府议事厅上蒯越也说了,刘磐手下的老将黄忠甚有廉颇之勇,只怕驻守江陵的张允将军也未必是他敌手呐……文和,你岂不知轻敌自负实乃行军用兵之大忌……”
“公达若真是担心江陵有危,不如先让蔡瑁将军与曹纯或夏侯渊等将军共领一支虎豹骑分兵前去驰援江陵城……”
“你说得倒是轻松——文和,那你准备如何分兵?须知分多则虚,分寡则弱……一切全凭臆度忖虑,焉能成事?”
……
两位核心谋士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得激烈异常,曹操在一旁却仍不能释惑。贾诩讲的和他的看法有些吻合,但荀攸所言也是有理有据——况且他一向被自己倚为心腹,出谋划策素来缜密严谨,决不会因附和自己的意见而改变立场。相比之下,贾诩初入幕府,心头难免存有立功心切之念,或许他的话里落不得实、靠不住的成分要多一些。
唉,文若(荀彧字文若)……你若是能和从前一样,发来一函谆谆相教,那该有多好啊……曹操的心底,禁不住泛起了苦涩的滋味。
他一回眸,看到那个兵曹从事中郎司马懿正在自己身边恭然而立,只见他一会儿抬眼瞅瞅贾诩,一会儿又转眼瞧瞧荀攸,神色似有所悟。于是,他便有些随意地向司马懿问了一句:“仲达,你此刻意下如何?”
“下官愚昧,本是不敢妄议此等军国大事。”在曹操的面前,司马懿的脸上仿佛永远都是挂着那么一副谦卑自持的表情——他深深一躬又道,“诚蒙丞相大人垂询,下官亦只有斗胆一抒愚见了。依下官看来,刘磐、刘备等逆贼既然都那么在意江陵,而且刘备也是在长坂坡被我天朝大军追赶上后才彻底死了那份抢夺江陵之心的——如此一观,则江陵城必是大有可取之处。兵诀有云:‘敌之所力争,即是我之所必得。’丞相大人此刻须当棋先一着,勿为他人所乘。”
他讲到这里,又转脸看了看满面沉郁之色的贾诩,仍是彬彬然而道:“当然,贾大夫所言亦颇为雄奇特达,实乃破格进取之良策,所以也不可不多加着意。丞相大人自可在占领江陵这一咽喉要地之后,再征发舟军乘隙从汉水、长江等两路顺流而取夏口城。如此南北夹击,则长沙郡可夺,桂阳郡可下,江夏郡西无屏障,指日可破。江东孙氏若敢贸然前来撄锋,丞相大人正可以堂堂汉廷王师之天威一举而殄之。”
他正讲之际,觑见贾诩眉尖一挑似乎又欲谏言,便徐徐带笑言道:“下官再无多话叨扰丞相大人之运筹谋断,只是还有一点须得提醒大人注意,我天军的虎豹骑劲旅而今先是不眠不休,一日一夜疾赶三百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