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二十多天的审讯,刑部终于将一应罪官定了案,主事官俱折上奏,正值皇帝病愈上殿亲自勘阅,皇上对其他犯官案子没什么说的,却独独点批了林府一案。
刑部依律将林源济父子判死罪,财物、眷属统统没入官,皇帝朱笔一改,变成林廷训发配三千里,林廷安、林廷佑免职除功名,林源济本就已经致仕,无官可罢,回家就是了。
林府一应财产,全部充公。
就是说,林府男人们捡得一条命,女人也不用沦为官奴,只不过从此后林家人只能做平头老百姓,过贫穷的日子。
林府小院里被羁押的女眷们得到这个消息,先是拊额庆幸,待被官兵驱赶出府,想到从此后将一文不名,跟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再没有从前的富贵生活,顿时又惶恐不安,一个两个抱头痛哭。
哭得最厉害的是二房的母子们,沈氏和几位妾室得知二老爷将发配三千里,这辈子只怕都没有机会相见了,直哭得数度昏厥过去。
等到与牢中出来的男人们相聚,那情景更是凄惨:二十几天的牢囚生活,对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爷们来说如同炼狱,牢里受狱卒折磨不算,不给吃喝,一个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都脱了人形,林廷训听说被打得只剩几口气,直接塞进囚车押走了,不让见家眷一面。林源济在狱中再次病倒,要死不活地让儿孙们半拖半抬回来。
一大家人围在林府门前哭天抢地大半天,竟没个亲友熟人过来询问安抚,老太太没法子,只得和朱氏商量:“亲家公想是还没得信,我看,你去一趟国公府吧。”
楚国公府是林府姻亲,有权有势,家业也大,林老太太又与朱老太太素来说得拢,共同疼爱着长房三个孙辈,落难当中,国公府不可能视而不见,随便拔个宅院、百把两银子,便能安顿林家人。
朱氏低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便走去和委顿坐在地上的丈夫林廷安说了两句话,然后用一条布巾将林雅青的脑袋连同半个脸都包住,拉着她去了楚国公府。
朱氏的想法很简单,林府蒙圣恩得赦免无罪,但从此没落,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林家人吃苦受穷没话说,女儿却不能过苦日子,她求也要求父亲母亲,将女儿留在国公府,将来借国公府的势,女儿就算嫁不进高门大户,寻个清白殷实人家应该不难!
在小院子里关押了二十几天,虽然相对自由些,也能每天清洗,但一件衣裳穿了二十几天,早已折皱得不像话,母女俩都是注重形象的,都觉得这样子太过狼狈羞于见人,不敢走大街,只从小巷寻路过去,足足走了大半天,夜暮降临才走到楚国公府。
林雅青对楚国公府并不很熟悉,一年里也只在过年时来一次,跟着父母来拜年,守门的家丁再眼拙,总还是认得朱氏的,赶紧开门请母女俩进去,才走几步,大管家迎上来,笑容满面殷勤相请到前堂小偏厅用茶点,说是今日后院有女客,老太太和太太们怕是正在招待女客,还请小姑奶奶少候,让人进去禀报一声才好。
朱氏没有意见。
后院朱老太太的延春堂一片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果然有客人,此时正摆上晚饭,满桌子美味佳肴,酒肉芳香传出老远,朱老太太笑吟吟由两个外孙女掺扶着入席,自家两个孙女作陪,孙辈媳妇在旁布菜服侍,丫头婆子们上完菜,静静立于外间穿堂等候吩咐,
屋子里除了轻微的碗筷相撞声,间或听见朱老太太劝着孙女们:“吃,吃这个,那个也好,多吃多长肉,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小媳妇儿,要脸色粉红粉红的才好看!雅芝,外祖母另外让人给你炖了滋补汤,等会回家之前再喝,对你有好处!”
林雅芝脸上一红,乖巧地答应:“是,孙女多谢外祖母!”
朱老太太看看林雅芝,又看看另一边的林雅娴,叹口气:“谢什么?我的这些个孩儿中,你母亲是最贴心最招人疼的,我与你外祖父也最爱她,如今她不在了,就只能疼你们了!”
林雅娴笑着起身为外祖母添了一箸菜肴,娇声道:“从小到大,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真心疼爱我们姐弟三人,没有外祖父和外祖母爱护,只怕我们也长不大,所以,我们姐弟一定会加倍孝敬外祖父和外祖母!”
朱老太太听着这甜透心的话儿,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喊着:“我的乖孙,心肝宝儿!”
桌上两位朱家孙女朱敏和朱绣,敛眉垂眸,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老太太忽问道:“不是让人去庄上接博知了么?怎不见过来?”
外间有人答话:“回老太太,表少爷已回到府中,刚才让人过来说了:外头有个应酬,可能要晚些回府!”
“这孩子,才回来就有应酬!都是什么人跟着?可瞧好了,莫让他跟些坏心肠的纨绔哥儿混在一起!”
“老太太放心,除了贴身的小厮,前院大管家还派有多人跟着呢!”
朱老太太脸色松缓:“这就好。他年纪尚小,不识人情世故易受骗,得看护好喽!”
说话间,二门上的管事婆子匆匆走进屋,附在老太太贴身的罗嬷嬷耳边说了两句,罗嬷嬷脸色微变,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低声说道:“小姑奶奶来了,要见老太太,大管家将她稳在前院!”
朱老太太看看几个孙女都放下了碗筷,便拿起帕子按按唇角,说道:“把桌子撤去吧,你们也早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