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康熙看看胤礽,又看看胤禛,心里突然一动。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个案子压根就不是太子主办的,思量着,口气已经变得缓了下来,却道:“这与三藩之乱不同。形势不同,情节也不同。”胤禛忙叩头答道:“势不同而理同,情不同而心同,儿臣明白父皇心意,要借此案振肃朝纲,查奸惩佞。但国家之弊积重难返,不是一件案子就能理得顺的。儿臣左思右思,中夜推枕,要办得稳妥,既不伤皇家体面,又不搅乱朝局,只有镇之以静,徐图整顿。如此,惶惶人心自定,党争之氛不起,君臣上下相安。小人辈也无隙可乘了。”
因早知皇帝必有这一问,胤禛和邬思道在密室里反复研讨,真个说得有节、有理,既含蓄不露,又明白无误,把胤礽生抢去的功劳夺得精光,还显着自己为国为民一片赤诚。胤礽听得又气又怕,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太子党”,却半句话茬也接不出来,胤祉胤禟又是解气又有点妒忌,都呆怔着,一言不发。正没做奈何之时,胤禛又连连叩头,说道:“儿臣受命于万岁,主理户刑二部,原也不知道案情如此重大,因而事前不曾请旨,请太子示,后来知道,太子从中多有布置,运筹帷幄,默助儿臣。儿臣请罪之余,心下万分感念主子厚德深恩。”一篇慷慨文章至此结煞,人人都觉得天衣无缝。胤祉不禁皱了皱眉头,胤禟却吃惊地盯着胤禛不言语:想不到这人奸诈如此!
“廷玉,”康熙喟然说道,“马齐病着,你去瞧瞧。若还动弹得,明儿巳时叫他进大内。朕要召集百官训话。”
“扎!”张廷玉忙答道,又问:“在养心殿会议么?”
“乾清宫。”康熙咬着嘴唇说道,“养心殿地方儿太小了。”说罢便命启驾,棚外鼓乐之声早已大起。
胤禟送驾到东华门口,随着班退下来,当即打马独自一人赶往廉亲王府。却见胤禩也是刚刚下轿。看见胤禟,胤禩不禁微笑道:“就这么急脚猫似的,我算着你晚间才来呢!有什么大事么?”胤禟一边跟着胤禩进府,在西花厅坐了,说道:“大事没有,只是心绪不定,想和八哥聊聊。”
“弄点点心来。”胤禩朝外吩咐了一声,又转脸笑道:“心绪不定就不是小事。原想阿玛接见你们,几句话的事,就奏对了那么长时辰,我们在外头都冻得够呛——是什么事呢?”
胤禟沉着脸,接过丫头递上来的闽姜茶,喝了一口,缓缓将接见奏对的情形说了,又道:“原来我们以为他不过是太子跟前一条狗,我看是小觑了他。你听听他说的这些,曹操有这么奸诈么?我看太子也是一脸的不自在,老四这算当众把他卖了,还要落个四面玲珑!”胤禩半闭着眼沉思着听完,瞿然开目笑道:“令人一快心胸。四哥原是伶俐人,大约已经瞧出来皇上又有点不待见太子,投靠我这个弟弟,脸上又下不来,所以用这法子讨好皇上,又告诉了我们他不是‘太子党’。这点子小伎俩,算不得大手笔。”胤禟听着不以为然,摇头道:“原来我也这么想,瞧着不像。这个心术智谋不可小看,这一次把我们和太子都整得三荤五素,其志难以估量!”
“是吗?”胤禩其实早已对胤禛惊觉百倍,只是有些话即便对胤禟也只能说三分,因笑道:“做大事无非夺嫡而已。四哥心胸智谋都不弱,这我都知道。他的致命之处是德薄量浅,施之一方可为良辅良臣,照他心术刻薄眦睚必报的德行,以万岁爷仁厚心地,怎么会看得中?他在亲王位上,已经没有一日不生事,弄得下头人人自危,要真的代二哥登极坐朝,三月之内天下不乱,你老九抉了我这双眸子!所以你看,万岁今日给他一个差使,明日又一个差使,却不肯把兵权给他,全局的事也不叫他插手——就是瞧准了他那点刻薄才力。要为这个心绪不定,我劝你枕头垫得高高的。”正说着,见家人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迤逦过来,便住了口,问道:“来了?”那家人忙回道:“来了,这就是柳倩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