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时一阵兴奋。这柄如意因颜色近于明黄,一向是乾清宫镇殿之宝——大行皇帝赏给康熙,如今康熙又要赏人了!坐在康熙身边的胤礽不禁身上一颤,神色变得有点不安。胤誐两眼直勾勾盯着如意,暗自扯了扯胤禟衣襟,胤禟咬着牙暗自一笑,胤祥用肘碰一下胤禛,悄声道:“你瞧大哥那德性,涎水要淌出来了!三哥也是假惺惺,看他没事人似的,手都捏出汗了。这一回咱们可得替太子爷争个脸面!”胤禛却似没听见,瞟一眼镇定自若的胤禩,跪前一步,叩头道:“皇阿玛,此物恐非人臣能当得起的。求万岁另选一物,儿臣们好努力巴结。”
“?”康熙似乎没想到这一层,略一迟疑笑道:“我们天家就有这么多忌讳!终不成学小家子赌金子银子?这样,太子不与你们争,君臣分际一明,也就无甚妨碍了。”说罢便传旨开筵,令阿哥们下围场会猎。
顿时,四面八方号角呼应,数千善捕营军士分青、红、皂、白四旗,从四方擂鼓鸣炮,摇旗呐喊,茂林丰草中伏着的猛兽弱禽乍然一惊,立时乱成一团,四处奔逐翱翔。康熙端着酒杯,冷冰冰瞥一眼满脸不忍之色的胤礽,轻轻叹息一声,对身旁的科尔沁王笑道:“君子不近庖厨,怕闻哀嚎之声,待吃肉时又讲究割不正不食。这就是仁义!人,真乃世间第一无情之物!”
说话间,便见东边数十骑,北边一百余骑冲杀过来,狂躁的马在半人深的秋草间横冲直闯,掀起的枯草败叶在半空中旋舞。康熙细看时,东边是胤祥,北边是胤禔。胤禔带着皇孙和门人亲兵,一个个挽弓搭箭,挥刀挺枪杀得浑身是血。草间的走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劫难吓昏了头,四处乱钻,有的被砍得血肉模糊,有的滚在草间挣扎哀鸣。东北却是胤禟胤誐二人,胤誐疯魔了似的在前头赶杀,胤禟在后堵截,收拾猎物,将野兽耳朵割了挂在马屁股上,胤禔胤祥砍倒在地的,不少也成了他们囊中之物。康熙不禁暗笑:这两个小子倒有章法!只西边胤禛、胤祉毫无动静,胤祉是网开一面,任野兽逃之夭夭;四阿哥胤禛信佛,守定了不杀生的宗旨,只带着弘时、弘昼、弘历三个世子并狗儿坎儿一众人等牢守西北,闯入圈子的一概生擒,逃掉的各听天命,绝不射猎。
风卷残云一场围猎,未末时牌便见分晓。通算下来,胤禟胤誐第一,胤禩次之,胤禔胤祥杀得精疲力竭,平分秋色各得第三,胤禛得的最少,却都是些活物,缚成串儿献上,唯独胤祉一无所获。
“朕说过,猎物最多者可得此赏。”康熙呵呵笑着抬手叫过胤誐:“没想到老十露脸,如意赏你了!”又沉吟了一下,转脸问胤祉:“你为什么毫无所得?”
“皇上!”胤祉苦笑了一下,说道,“尧帝捕猎网开一面,为生灵开一线生路。儿臣愿父皇为尧舜之君,不为竭泽而渔之举。为一柄如意,与手足相争,儿臣不乐于如此。”康熙听了含笑点头,胤誐却道:“我没这份善心,只晓得谁的多,赏就归谁。承蒙九哥送我十只狍子,不合占了头名,阿玛这赏,恭谢不辞了!”咧着大嘴笑着,便要接那如意。
胤祥突然一把拦住了胤誐:“十哥,少安毋躁。这是良心账,你敢大喊一声‘我第一’,兄弟我让你!”
“我第一!”胤誐挑着眉头大叫一声。又冷笑道:“怎么,你又想欺侮我?又要摆大总管的谱儿?这儿不是户部!”说罢“呸”地狠啐一口。胤禩忙排解道:“何必为这点子小事伤和气?十弟有凭据,老十三,你就别争了吧!”康熙笑道:“亏你胤祥说嘴,读了多少兵书。打猎和打仗一样,得用心!”
胤祥咽了一口唾沫,也不顾胤祉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梗着脖子顶了回来:“早知道和兄弟会猎也得使心眼儿,早知道谁偷的多谁得赏,儿子宁可学八哥,歇着!”
“你这是和朕说话?”康熙冷笑道,已是勃然变色,“跪下,掌嘴!”
胤祥面白如雪,气得浑身乱抖,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想到这些日子受的窝囊气,更觉悲不自胜,因哽咽道:“儿子反正是多余的人,活着也没意思,就此辞了,阿玛保重!”说着抽刀猛地横向颈前,唬得刘铁成、德楞泰一干侍卫一拥而上,夺去了胤祥手中宝刀。
“啪”地一声,康熙将那柄玉如意在箭楼堞石上一击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