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令,与方才大会讲的截然不同,大家杂乱无章地答应一声“明白”,其实人人心里一盆浆糊。年羹尧格格笑道:“你们未必明白,我这是一出假空城计!一定要造成大军东移的假象,所以各军一律昼伏夜行,只有向东的军队要大张旗鼓。为防泄密,从明日起,老弱病残兵士一律留在城内,凡有半路逃亡的,无论是谁一律擒斩。各军收容营,遇有中途落伍掉队的,一概密送西宁。只有这样,才能诱得罗布藏丹增集结军队来攻西宁,然后四面合围——嗯?”至此,将军们才知道年羹尧葫芦里卖的药,不由一齐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穆香阿看着沙盘,笑道:“大将军算无遗策,就是孔明也不过如此吧!”
“万一罗布藏丹增不肯上当呢?”马关保皱眉道:“天儿冷得这样,我军分散远离中军,粮草也难供给,这犯着兵家大忌呀!”
“粮食!”年羹尧黑红的脸放出光来,“我军要过冬,敌军也要过冬,我已卡断了所有通往青海的粮道。西宁城里十万石粮就是最好的诱饵。人,渴极时就是鸩酒也要饮的。真的诱不来他,半个月后我也点烽火,仍旧在西宁集结,这一冬,我饿死青海全省人也在所不惜!”
这真是狠到家了的心肠,这计也真毒到了极处。穆香阿想起雍正临别说的“仁不统兵、义不行贾”,瞧年羹尧这般行事心地,真是半点不假。正自胡思乱想,众将军早炸雷般应一声:
“扎!大将军英明!”
范时捷盛气离开西宁,回兰州向布政使恒军交卸了差使,连家眷也不带,选了二十名亲随戈什哈,第二天五鼓天明便离开了省城,到北京述职面圣,准备到南京就任巡抚。因为都骑的健马,又没有行装,他又担心年羹尧告刁状,一路早行晚宿,只用了十二天便赶到北京。此时将近十月,霜降方过,各地官吏都忙着收租完粮,京郊一带却又一番情致,显得颇为清闲,野外尽有闲汉捉叫蝈蝈的、罗黄雀、捉蟋蟀、捕鹌鹑进城卖的,有些个无事可做的旗人,秋兴未尽,携家带口登阳山看云海,观日月同升,担着食盒子到天平山看晚枫红叶的一派太平雍穆景象。范时捷满腹心思,在自家旧宅中胡乱歇息一夜,顾不得满身乏透,天刚麻亮便到西华门递牌子请见。不一时便有旨意着范时捷至军机处,先与怡亲王允祥、郡王允见面,午后接见。
“是。”范时捷待高无庸传了旨,毕恭毕敬答应一声便随着进来,一路走问道:“军机处在哪里?”高无庸在隆宗门口指着永巷西侧的侍卫处说:“喏——那就是了。范大人请吧——太后凤体昨儿犯了痰涌。皇上早膳也没进,这会子在慈宁宫。十三爷十四爷这阵子恐怕也在宫外侍候。您等着,先和张中堂马中堂说说差使也是一样。”范时捷只好答应着进来,果然允祥允都不在,只有张廷玉马齐坐在东头炕上。一个御史坐在对面杌子上正回事情,见范时捷进来,便住了口。马齐因不认得范时捷,便目视张廷玉。
“哦,是老范进京述职了!”待范时捷行过礼,张廷玉起身虚扶一把又坐回去,命太监摆座上茶,笑谓马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范时捷,号水芦,原是咱们北京的父母官,放了湖广布政使,又简任甘肃巡抚——这是马中堂——这位御史嘛,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嘉淦。”范时捷忙又起身一一见礼,笑道:“我当顺天府尹,马中堂那时就囚在我的南衙。有失照应,马中堂鉴谅!”马齐笑道:“那是君命嘛!凭你就能拿我?我在顺天府独住四合院,整整胖了十斤。说句笑话儿,比如今还自在呢!”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张廷玉又道:“嘉淦,你还接着说吧。”
孙嘉淦略一欠身,说道:“为杨名时和蔡互讦一案,我亲自去了一趟贵州。德江知府程如丝,原是蔡旧部。他仗了这个势,不买杨名时这个巡抚的账。云南的盐自黔入川,娄山关是必经之路。杨名时下令开关,无论私盐官盐,尽情外运,向贵州通政使交纳关税。程如丝竟然强行以半价全部收购,从中倒卖中饱私囊。杨名时因此撤了程如丝的差。程如丝到大理见蔡,蔡不但收容了程,反而加委程如丝为娄山关参将,盐商们因为巡抚衙门有政令,不肯贱价卖盐,程如丝调集数千军士,鸟枪弓箭都用上了,一次杀死三百多名盐商贩夫。当地士绅百姓写万人联名书控到杨名时那里,为防激起民变,杨名时请王命旗牌斩了程如丝。因此蔡奏杨名时心怀叵测,要激起兵变。我去看蔡,傲气大得很!叫我报名具手本进谒。二位中堂,我虽不是钦差,但是已任左都御史,他一个驻节外省将军,有这个资格?不怕你们恼,就是进上书房给你们回事,我也没有报名的礼!这就是蔡参劾我的原因,你们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