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到封清身前三尺处急急刹住脚步,他低下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少年,忽而不敢再靠近。
潘慧的声音淡淡的:“莫白师兄,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应该说自从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关于莫白的消息,她也只是从师父和二师叔那里听到一点而已。
昔日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八尺男儿,从前那副稚气未脱的面容如今已是有如刀刻般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常年的闭关却让他的皮肤透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或许因着不爱笑的缘故,他的眼角和唇边没有一丝细纹,便是连法令纹都瞧不出来。即便是此刻,他眼中分明激动异常,脸上依旧僵硬得扯不出一个微笑。
“他……你说他叫什么?”莫白依旧盯着封清不放,使得封清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潘慧单手托住封清后背,安抚地拍了拍他。虽说这孩子性子沉稳,但毕竟新到一个地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便被人如此热切的盯着,心里会有些打鼓亦是正常的。
莫白见少年戒备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愣,这才明白自己突兀了,方才抬起头来看向潘慧,道:“你说他叫封清?他为何姓封?”
潘慧道:“他是封姿师叔的孩子,自然是姓封。他今年十三岁,刚过生辰没几日。”
封清的生辰倒是好记,七月半。只不过潘慧估计这孩子以后都不会希望过生辰的。
“师……师父的孩子……”莫白木然将头扭向封清。眼前这张脸分明与封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不得他不相信这个孩子的身份。只是,这孩子回来了,那师父呢?
潘慧揉了揉封清的脑袋。这孩子不知是三阴绝脉的缘故还是封魔血咒的关系,比同龄人偏矮,都已经十三岁了,还比她矮了半个头。
封清转过头来看着潘慧,眼中分明有些不解。
潘慧温和一笑,道:“这是你娘的大弟子,名叫莫白。如今也是你娘名下唯一的弟子了,不过现在你被归于你娘一脉,你们便是嫡传的师兄弟。以后功法上有不懂的地方多请教莫白师兄。”
封清迟疑了片刻,问道:“那师姐呢?”
潘慧道:“我与你表哥一脉,不过你表哥现在不在长明轩中。你娘应该跟你提过吧!”
“嗯。”封清点了点头。他自然是听娘亲提及过表哥。娘亲说他表哥叫杜子昂,是长明轩千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只可惜为奸人所害被逐出了师门。
他一直以为娘亲是因为表哥才离开师门的,岂知娘亲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叫他不要再多问了。
莫白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方才注意到了封清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陶罐。那个陶罐很小,小得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但是要装下一个人的骨灰却是绰绰有余的。他颤抖地指着那个陶罐,问道:“这里面……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封清的身子猛然僵住,若非潘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要一直这样僵硬下去。
潘慧见莫白的脸色比方才还是惨白几分,不由深深叹一口气,终于说道:“我原本是带清儿来见二师叔的,倒是没想到会见到你。不过既然你今日在此,说不定也是师叔冥冥之中的安排。你便随我们一起去后山吧!也算是……送师叔最后一程。”
莫白师兄作为封姿师叔名下唯一的弟子,潘慧想,他应该对这个师父有很深的执念,否则怎会在明知其不可能再回来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留在其名下不肯转寰。这样的执念,她若将封清托付给他,应该比托付于二师叔更好一些吧!
潘慧说完便不再看莫白的反应,只是偏过头来看着封清,轻声道:“走吧。我们去让你娘落叶归根。”
封清倔强地抿着双唇,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落下。他重重点了下头,紧紧抱着陶罐跟着潘慧一起走了出去。
莫白没有说话,一步一随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深秋的后山,枫叶已经开始微红,那些夹杂着红黄绿三色的枫叶在初秋的风中打着旋的落下,将整个后山铺成了一片霞光。
潘慧一路走到了落木崖上方才停下脚步,看着那架在秋风中轻轻摇晃的秋千,呢喃道:“大师兄,你知道吗?封姿师叔走了。你代你送了她最后一程。她走得很安详,她……她希望我能将你带回来。”
她缓缓合上双眼再睁开,心中忽而有了一丝疼痛。她想,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强,她始终还是不能平静地面对生离死别,当初任蓉之事如是,今日面对封姿师叔亦然。
她转过头看着封清,伸手将陶罐的封口打开,道:“迎着风的方向,让你娘随风飞散到整个后山吧!长明轩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她让我讲你带回来,便也是自己想回来吧……”
封清吸了吸鼻子,泪水已经止不住留了下来,却依旧倔强着不肯哭出声来。他往上站了站,寻着了风口处方才将陶罐缓缓倾倒,任由里面骨灰和魂牌粉末随着秋风四散飘落。
潘慧一时被风沙眯了眼,视线竟也模糊了起来。
莫白却是死死盯着那些飘散开的灰烬,红着眼眶一声不吭,只有那紧绷着的脸颊让人明白他有多努力才忍住了心中的伤痛。
骨灰逐渐散尽,秋风之中再也没有粉尘的气息,潘慧忽而拉过封清走到莫白面前,将少年的手递到了这位八尺男儿手中,道:“莫白师兄,我明日起便要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