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阴间!”
小狗子告诉我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接受不了,也面对不了,我想要调转方向,飘回田奶奶家。我虽然病的很重,却不至于病死,我是个活人,我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躺在床榻上的躯壳而飘然远去。
“你放我回去行不行,小狗子?”我挣脱不开小狗子的束缚,央求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去阴间的人,谁还能没个未了的心愿?大家都是一样的,你还没死,只剩下一口气了,只不过早死一步,咱们在路上搭个伴,这有什么不好?”小狗子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身后,道:“就算我放开你,你还能回去吗?”
顺着小狗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眼全是一片沉沉的昏暗,身后的村子已经不见了,周围昏天暗地,陌生的要死。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地方,天地仿佛回归了混沌,我看不到任何一条可以回去的路。
“没有人带着你,在这种地方,你飘来飘去迷了路,最后魂儿会散去。”小狗子警告道:“魂儿真的散了,那你就连去阴间的资格也没有了。”
“我那些留在阳间的故人怎么办?”我很难过,为自己,也为别人。我想象不出田奶奶那样善良的人回去之后看见我已经冰冷的尸体会如何,也想象不出一腔热忱想跟我得个道果的老狐狸会如何。
还有五叔,还有山杠爷,甚至……还有银霜子……
“你这个人啊,真是死心眼。”小狗子又开始带着我朝前飘,一边道:“如果不急着赶路,咱们死了以后,魂儿还能在阳间逗留,或者托梦,或者过阴,给阳间的亲人留句话,可是今儿是六月初六,是黄泉宫大开的日子,等我们过了奈何桥,马上就能轮到托生转世,我急着赶路,就是为了这个,也是为了你好啊。”
小狗子说的话可能不假,平时人说的“鬼”,其实就是滞留在阳间的阴魂,有些孤魂野鬼迷失了前往阴间的路,在阳间可以滞留好几十年甚至更久,但它们失去了托生的机会,阴魂一散,整个人就算彻底消失在世间。
“去托生,是不是要过奈何桥?”我一听这些,再看看周围已经完全陌生的环境,渐渐意识到,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每个人都要过的,阴阳有隔,谁也不能例外,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汤一喝,忘了前生的事,好好的投胎重新做人。”小狗子道:“谁都舍不得离开爹娘,可这没法子。”
可能因为小狗子是天赋异禀的人,和三脚羊一样,都受天命,而且早夭,所以那个坐马车赶到他家的“人”,破例多说了一些,告诉他很多话。按照正常的规矩,亡魂里面,那种寿终正寝自然死亡的人,是首先托生的,我和小狗子这样暴卒的,得往后排。但六月初六黄泉宫大开,宫门大开时赶到的亡魂,都能立即托生。
小狗子肯定不会欺骗我,别人怎么告诉他,他就怎么转述给我,但我听着听着,不免有些怀疑,因为民间有一些关于阴间的传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六月六黄泉宫开门之类的传说。
但怀疑刚刚冒出来,我突然又想起黄三郎前几天告诉我的那些事:只因为阴间的大门被人移到了太行山,所以阴间的一些成规,很可能也随之更改。
“小哥,你别想那么多了。”小狗子道:“很多人死了都不甘,可咱们毕竟是死了啊,死了就要走死人的路。”
交谈之间,我们两个已经飘的远了,前面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漆黑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光亮,那是头顶一轮好像太阳,又好像月亮的东西,那东西斜斜挂在天际,散发着一种昏沉的暗光。脚下的大地一望无垠,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根草,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平坦的向前延伸。
这一切,都给我一种死寂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前往阴间的路。黄三郎说过,活人看到的阴间和死人看到的阴间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死,就永远不可能目睹真正的阴间是什么样子。
我感觉又苦又涩,或许这一次自己能够看到阴间是什么样子,可这是用多大代价才换来的结果。
我和小狗子一直在飘,飘的很快,那轮如同太阳一般的东西始终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淡光,四周本来非常寂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看到一条又一条白白的影子,从未知的角落中钻出来,急速朝前飘动。
“都是去阴间的亡魂。”小狗子道,他魂魄中那股淡淡的红光已经完全消失,阳气散尽。
世间太大了,每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出生,又有多少人死去。我猜测,不可能每一个刚死的亡魂都能和小狗子一样,知道六月六黄泉宫开门的消息,能了解这些的,只是一少部分亡魂。但仅仅这一少部分亡魂,已经数都数不请,我和小狗子又飘了一段,前后左右的白影子密密麻麻,和赶集一样朝前方涌动。
魂儿是飘着的,夜游的人魂魄一夜能游历四海,那种飘动的速度可想而知。身在此地,已经忘却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平坦的大地好像隐隐到了尽头,极尽的远处,有一片淡淡的白光。
“快要到了。”小狗子道:“我们再快一点。”
所有的白影子,全部都涌向大地尽头那一抹白光处,越飘越近。等距离缩短的时候,我看到那片白光,如同一道墙,阻隔了阴阳两界。
“穿过这片光,就到了真正的阴间。”小狗子一步都不停,这道墙一般的白光,是阴阳真正的分界,一旦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