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这一层关系,就见一见不妨。”赵立德终究有一些好奇,李鸿基诚然不同王二等人,不过张瀚如此重视,应当还有更深层的理由,那么,不妨一见,当面谈一谈的好……
由一个军情员去安排,赵立德在榆林城的军情司情报点休息,同时看一看近期的情报。
果然榆林一切如常,从镇将之下没有什么异常突出之事,只有半年之前,陆续有一些将领和他们的部下被挑为选锋,充实到大同和阳和乃至张家口一带的军中,被挑出来的多半感觉庆幸,因为在榆林大家都无饷可关,艰苦度日,而被挑到宣大的,好歹都可以领到月饷,一年下来能攒下十两八两银子,对这些普通的边军将士来说,不吝是天降甘霖啊。
到晚间时,消息传来,吴把总在家里请李鸿基饮酒,原因也很容易找,李鸿基往来州县,替吴把总在老家多次递信和送东西,承情日久,找个由头喝两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鸿基被请,欣然答应,已经约定了天黑之前准到吴家。
有此消息,赵立德这一次换了一身衣袍,装成在榆林和杀胡口来回贸易的小商人,只做了一些简单的修饰就可以了。
吴把总家就住总兵衙门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把总说是七品官,但吴把总并无卫所军职,不是军户世家,只是众人推举,将领任命,根本没有官照世职,所以根基浅薄,收入也相当的低,住在这样的陋巷之中理所当然。
巷子口污水横流,一群刚出来的苍蝇乱飞,一颗歪脖子柳树的枝条已经抽出绿芽……赵立德前行,身后是两个伴当跟着,他是借口在边关被吴把总帮了个小忙,所以上门来道谢,借这个机会,趁机近距离观察一下李鸿基,看看张大人的瞩目注意,是不是当真值得。
吴家只是一幢小院,正房三间边厢两间,还有一间门房,屋宇甚窄。不过在榆林城中已经算不错的宅子了,很多贫民百姓,不过陋屋草房两三间,无有院落,群聚而居,几百户共用一口井,遇到火灾就相当危险。
而且此时是春季,每天都有大风刮来大量的风沙,城中屋顶墙壁树木之上,无处不是浅黄色的沙尘。
赵立德久在宽甸居住,满眼俱是青山绿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也稍感不适,不禁是想,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战略要地而充满军士,这些行伍之人时间日久安定下来,恐怕也真的没有多少人愿意居住于此吧。
李鸿基却是比赵立德先到,吴家门外有一块拴马石,武人交结往来的肯定都是武夫,骑马前来并不足怪。
李鸿基长身而立,行止大方,拴马之后却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吴把总早迎了出来,一见之后就道:“鸿基老弟这是怎么了,午间见你行止如常,晚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次流年不利。”李鸿基朗声而笑,说道:“走在半道上摔了一下,跌的不轻。”
“可曾看过医生?”
“在和记医馆瞧过了,说是骨裂,不要绑石膏固定,但要小心一些就是。”
“看你行止如常,还真瞧不出来。”
“在下城中旧识故交很多。”李鸿基含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露出痕迹来,大家都得多替在下操心担忧,何苦来,所以忍一忍,无有大碍。”
赵立德听得这话,转头就走。
一个军情员问道:“怎地,不看了?”
“没必要看了,这人我已经明白了。”赵立德微微一笑,心中已经完全了然。
一个人多有人缘,多任侠大方,多得人望,或是有多大的弓马本事,这还都不算太可怕。可怕的是性格无比坚韧,遇事不挫,能忍受苦痛折磨。
这样的人,一旦立志,则必定百转不回,虽死不悔。
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一条潜龙,怪不得张瀚专门派了一个情报小组盯着……确实是完全值得的行为。
至于先杀李鸿基,赵立德也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怎么样,潜龙毕竟只是潜龙,未遇风雨不得大势,就只能为区区一驿卒。
将来天下大变之时,李鸿基是有机会趁时而起,还是突然暴毙,甚至有别的处理办法,这都是张瀚心念之间的事,任何一个念头转过来,李鸿基都无力抵抗,完全只能被动接受。
所以张瀚之势已经大成,对李鸿基这样的草莽中的蛟龙也就是关注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提防和限制,否则以现在的和记之力,对付李鸿基这样的普通驿卒,不过是举手翻掌之力耳。
“明早回新平堡,向大人复命。”赵立德吩咐一声,叫人准备好马匹,他要赶回新平堡复命。现在各处平静,暴风眼还是在新平堡,朝廷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谋张瀚性命,只是这时机尚且难说,其实张瀚现在养望已成,没有必要一定要留在堡内了,但张瀚迟疑不弊……不过张瀚布局,对军政大计还是相对公开,会解释原故,在军情这一块,向来是吩咐下来令所有人照办,不得怀疑,也不得拖延,更无比反对。
而事后检点复盘,则发觉张瀚的布置无不精到,甚至妙至毫厘,有时候都感觉张瀚是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完全算出敌人的下一步的举措,甚至天下大势演变,张瀚都能提前之悉……
这一点来说,完全令赵立德从骨子里敬畏叹服,对杨秋或是别的同僚,赵立德自忖智计不弱,心智城府手腕样样不在人下,只有对张瀚,这个特务头子生不起比较的心思,倒不是张瀚身居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