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以的母亲睡着了,但吴以这一夜却再也无法入眠了。
因为在母亲睡着之后,接在她身上的心电仪忽然发出了警报声,这声音刺耳突兀尖锐,吓得吴以浑身一个激灵,吴以随后转过头向那心电仪看过去,那电表上记录着病人的心跳变化,那本来是很波澜很有节奏的起伏,却在这一刻全部归咎于平静。
吴以看着心电仪上面那变成一条直线的电表,整个人都呆滞了,这种情况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吴以甚至觉得那一定是自己出现了某种幻觉,他母亲刚才还好好地在跟他说话,现在却忽然停止了心跳?
这是为什么?这根本不可能!这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吴以甚至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他扑过去,朝着床上的母亲扑过去,他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去抚摸她的脖颈,他想试图摸出脉搏的存在,但他什么也没有摸到,母亲那干枯的皮肤下,脉搏像是消失了一样平静无声,这把吴以吓疯了,吓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窜出了病房,并大声呼喊寻找医生护士。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全天待机,所以很快就有人回应了吴以的响动并且带领着一群值班医生冲进了吴以母亲的病房,吴以被拦在了门外并且被嘱咐等待,随后,吴以就看见他们将他那瘦弱母亲放在活动病床上推了出来。
吴以茫然无措的跟了上去,几个医生似乎在高声对护士说着什么话,但吴以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他只是跟在那活动病床的后面,他看见母亲自然而然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看见她闭着眼睛似乎依然睡得很安详的神情。
医生们将母亲直接推进了附近的抢救室,吴以再次被拦在门外,他看见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亮起,他无措地站在那儿颤抖了老半天,呆滞了许久,才退后了几步,坐在了门外的公共座椅上。
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妈妈要去找你爸爸了。
“不,不对。”吴以并没有哭泣或者悲伤,他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手掌里,他闷闷地模糊不清的说道,“他已经死了……你不能去找他。”
抢救室的红灯几乎亮了一夜,而吴以再次守在那儿彻夜未眠,快到早上的时候,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疲惫不堪地走出来,随后他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吴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对吴以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以根本不明白那医生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或者他其实是明白的,但不愿意接受罢了,不肯接受的吴以感到了愤怒,他竟上前一步用手拽住了医生的衣领子,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节哀顺变。”被扯住衣领的医生没有做出多少反抗的行为,他可以理解家属的激动情绪,甚至已经习惯了生死无常的变化,很多这样的病人都会在朝夕间就离世,你无能为力,更无法挽留。
“什么狗屁节哀顺变!”吴以都差点要气得笑起来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医生,“我妈昨晚上还好好的,护士还说她在好转,怎么可能这么一下人就没有了!你他妈是在逗我吗!?”
“你母亲是器官衰竭引发的心衰等并发症,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并非不想救她,只是这这种急性症状……”那医生说着沉默了一下,“我们无能为力。”
吴以松开了那医生的领子,他捂住自己的嘴踉跄的退后一步,大概是看他站不太稳的样子,那医生甚至也不自觉伸手过来扶了吴以一把,吴以并无大碍,他只是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窒息,眼睛发黑,那种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感觉。
他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远远地超出他的预料,让吴以有点接受不过来,他的大脑像是当机了似的,他什么事情都无法去仔细思考,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他好像还能够听到他母亲的声音,母亲说道她要离开一会儿。
这哪里是一会儿,这根本不是一会儿。
这一走,就是永恒啊!
一定是某种幻觉吧,我恐怕还在做梦,吴以心里想着,对,我一定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境,因为医生已经站开身子,让吴以去看看他母亲的最后一面,这真是神奇,吴以根本没有想过这就是最后,他一直以为妈妈会好起来,下半辈子都好好的活下来,即使吴以曾经恨过她,他也希望她活下来。
这种结局,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局,这根本不是吴以想要的……
但是当吴以站在病床前,看着身上被盖上一层白布的母亲,心里却一阵阵发凉。
他会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对的,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吧,他完全不觉得母亲应该会死,别说什么不肯接受之类的,吴以就是那种完全认为他妈妈不可能会死的感觉,即使是到了现在,即使明明看见她躺在那张床上,还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然而他竟然会觉得有点可笑。
医生和护士相继离开了病房,留下吴以一个站在他母亲的尸体面前,一向软弱的吴以这次不曾哭泣或者难过,他只是伫立在母亲的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吴以伸手去摸他妈妈的手,顺着那层洁白的白布,他去摸她的手,是凉的。
这种冰凉的感觉让吴以浑身颤抖了一下,吓得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他盯着那白布下勉强透露出来的人形,他忽然觉得那根本不是他母亲,那层薄薄布料下的人,